何仲宝,原越军第一军区第346师第246团第3营(该营战后被越南国会授予“人民武装力量英雄”称号)通信排无线电班班长。他的回忆录《高平前线-1979年2月》,是极为少见的越军老兵对1979年中越边境战争的长篇回忆,是了解当时越军情况的重要资料(他作为上传下达的通信兵,对作战情况非常熟悉)。现将其回忆录全文翻译连载,供有兴趣的读者参考。

在解决营房问题的同时,我们继续建设防御阵地,准备接收和训练新兵。晋升军衔和提升职务的弟兄们准备到新的单位担负新的任务,排长范华未和班长何忠利也准备去上任。我们排的1个排长和3个班长,徒步通信班班长阮文丹在战争中阵亡,现在阿未和阿利也要离开了,整个通信排就只剩下我是1975年入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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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范华未和何忠利坐在一起闲聊。我们三人都知道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不会太久了。我们聊到了各种各样的往事,从在北太省大慈县入伍分配到团通信连,到在河江地区修筑公路,再到刚刚过去的战争。漫无边际的聊天最后又回到了我的身上,为什么在这场战争中没有得到奖励,没有晋升军衔,没有被提拔任职?我撇了撇嘴:“ 算了,伙计们!我也厌倦了,你们两个都要走了,我想他们也会让我退伍的。我的军旅生涯可能即将结束。至于为什么,谁知道呢,还有什么好知道的?”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刚刚走进门的助理参谋裴德寿听到了我们三个人的对话,他开口了。我们都把目光转向门口,只见阿寿的肩上背着一个背包,他被任命为连队干部。他是来向我们告别的,马上就要去新的单位工作。阿寿把背包放在桌子上,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你被指责和营主力失去联系掉队之后,不遵守纪律,不服从军衔最高者的命令,擅自带人与达那村的民军联系......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比如让你手下的士兵拿走老百姓的玉米和大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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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阿寿说的话感到惊讶。在掉队,被中国军队包围的情况下,任何单位都只有到村子里去寻找食物,收集老百姓留下的土豆、木薯和玉米吃,这样才有力气战斗,才能回到部队,因为当时没有补给。如果这样就是严重违反纪律的话……我突然感到焦虑和困惑。阿寿犹豫了一下,然后补充道:“最严重的是......你甚至被指控使用阿片!”

更令我惊讶的是,阿寿说,我的错误是一次营的领导干部会议上讨论的,当时他们正在评议战争中集体和个人的功劳与战绩。阿寿没有详细说明,但是我明白了,指出我问题的人当然不是别人,正是阿遵中尉。我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把一切责任都归咎于我。我同样也无法解释这些事情到底有多错,到底对不对。阿遵中尉被晋升为上尉,并被任命为副营长。现在,他去了一个后方训练单位工作,该训练单位位于高平市附近的河安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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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的时候,阿寿仍然在安慰我。我勉强地笑了笑,说 :“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好想的。祝你一路顺风,不断取得新的成绩,像风筝一样扶摇直上。”阿寿离开了,我和阿利、阿未的闲聊也停止了,因为快到晚点名的时间了。我突然感到空虚而悲伤,我走出房门,穿过老邮局,朝着通往那迎村的路走去。出乎意料的是,我遇到了从那造村方向过来的营政治员(相当于我军的教导员)黄国营。

我向他打招呼,他看着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没有开口。据说,政治员黄国营已经晋升了军衔,并被任命为团长。但他还没有离开第3营,因为还有一些工作没有完成。我想祝贺他晋升,可是我也很尴尬。我猜他是要鼓励和安慰我,但像这样在街上见面,又不方便说话。我知道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有些事情永远无法弄清楚是非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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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本质上是非理性的,我们在战争中能够做到绝对理性吗?如果站得更高一些来审视我的观点,我显然犯了错误。因为我没有严格遵守部队的纪律条令,执行最高指挥员的所有命令。当中国军队对达那村形成包围态势时,我拒绝立即撤退,并试图留在那里和民军一起战斗。最糟糕的是让士兵们任意拿玉米和大米,抓老百姓的鱼。

尽管现在村民们不当回事不予追究,依旧是违反了群众纪律。如果仔细调查,我可能还有其他的错误,这样的想法令我更加感到焦虑。听说在谅山方向,一名士兵因为用枪射杀了老百姓的一头牛而被军事法庭提起公诉,我的问题可能没有严重到要上军事法庭的地步,但万一受到警告或者批评,也是很糟糕的。在部队里,别人得到奖励,而我受到纪律处分,这算怎么回事?这种担心让我每天都情绪低落。

作者为历史学硕士,大学讲师,专注中越战争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