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夜接到母亲电话的。
那天,雪下得很大,屋外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着窗户,我刚哄完孩子睡下,正准备泡杯热茶歇口气,手机突然响了。
拿起电话,母亲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颤抖而疲惫:“小芳,我……我能去你那住几天吗?”
短短的几个字,却让我愣在原地。
母亲向来是个要强的人,从我记事起,她就没主动向我开过口。
家里有什么事,她总是自己扛着,连抱怨都不愿多说一句。
可这一次,她的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底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我下意识问:“妈,你怎么了?是不是跟哥吵架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只说了一句:“天冷了,门口风大,我站不住了,等会再说。”
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母亲站在门口?
天这么冷,她为什么不在屋里?
想到这里,我赶紧披上外套,对丈夫喊了声:“老李,妈好像出事了,我得去接她!”
丈夫李强皱了皱眉头,放下手里的报纸,语气冷淡:“她不是一直住你哥那边吗?怎么跑咱们这来了?你哥家拆迁分了那么多钱,她不是早就跟着享福去了吗?”
我没心思跟他争辩,甩下一句“你别管了”就冲出了家门。
那时,我还不知道,这只是一个更大漩涡的开始。
母亲是两年前搬去跟哥哥住的。
哥哥叫陈国强,比我大五岁,从小就是家里的骄傲。
母亲一辈子都偏心他,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他。
小时候家里穷,我的衣服都是穿他剩下的,饭桌上,他吃肉,我只能喝汤。
可母亲总说:“国强是男孩,将来得撑起这个家,吃苦的是你,但享福的也是你哥。”
我不想计较这些,毕竟哥哥确实比我有本事。
高中没读完他就出去闯荡,后来开了个小公司,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相比之下,我读完了大学,却只是个普通的行政文员,结婚后还成了全职妈妈。
母亲常说:“你这辈子靠你哥了,你得感激他。”
两年前,老家那片区拆迁,母亲名下的老房子补偿了180万。
她第一时间把钱全给了哥哥,说是让他帮忙投资,等赚了钱再给她养老。
那时候我就劝过她:“妈,你年纪大了,这钱是你的养老钱,还是留点在自己手里吧。哥的公司是他自己的事,别全押上了。”
可母亲不听,反倒埋怨我:“你哥是我儿子,他还能坑我?我跟他住一起,吃喝不愁,你操什么心?”
听她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说了。母亲搬去哥哥家后,我便很少再见她。每次打电话,她都说过得挺好,吃得好,住得好,孙子也乖巧懂事。可现在,她却在这样的寒夜里,站在我的门口。
开车到母亲所在的地方时,我看见她缩在一棵树下,穿着单薄的棉衣,手里提着一个破旧的行李袋。
雪已经把她的头发染成了白色,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冻僵的木偶。
我赶紧下车,扶住她:“妈,你怎么跑这来了?哥呢?嫂子呢?”
母亲抬头看了我一眼,眼里满是疲惫:“别提了,回家再说吧。”
回到家后,我让她坐在沙发上,给她端了碗热汤。这时丈夫从卧室里走出来,看了母亲一眼,语气不咸不淡:“妈,您不是跟国强住得挺好吗?怎么突然来我们这了?是不是又闹矛盾了?”
母亲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我瞪了丈夫一眼,让他少说两句。可是母亲似乎受不了他的态度,叹了口气,低声说:“小芳,我知道我不该来麻烦你们,可我实在没地方去了……”
那一晚,母亲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实情。
原来,这两年她在哥哥家过得并不好。
嫂子对她颇有怨言,觉得她只会添麻烦。
孙子嫌她唠叨,哥哥忙着工作,很少关心她。
刚开始,母亲还能忍,可后来,哥哥的公司出了问题,嫂子更是直接把怨气撒到了她头上,说她“带着一堆破烂搬来,还把拆迁的钱全糟蹋了”。
几天前,母亲和嫂子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哥哥非但没有调解,反而站在了嫂子那边,最后竟然让母亲搬出去“清净清净”。
听完这些,我心里五味杂陈。拆迁时,她把180万全给了哥哥,现在却连个家都待不下。可我又能说什么呢?她从来没想过给自己留条后路,总以为哥哥会一辈子对她好。
母亲在我家住下了,可我丈夫始终不太高兴。
他觉得母亲的到来是添麻烦,甚至嫌她带来了“哥哥家的问题”。
几天后,哥哥终于打来了电话,说是来“解释误会”。
电话里,他一副理直气壮的口气:“小芳,妈是不是在你那?她跟家里闹了点不愉快,跑你那去了吧?你劝劝她,别想不开。”
我忍不住反驳:“哥,妈年纪大了,你怎么能让她搬出来?那钱可是她的养老钱!”
哥哥笑了笑,语气轻飘飘的:“小芳,你别这么较真。钱是妈自愿给我的,我又没逼她。而且,你是女儿,妈现在住你那,你多担待点,怎么了?”
这话让我火冒三丈。母亲一直以为哥哥是她的依靠,可到头来,他却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挂了电话,我看着坐在沙发上发呆的母亲,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丈夫也开始烦躁,甚至当着母亲的面直接说:“妈,咱们家地方小,孩子也需要空间。国强那边毕竟是儿子家,您还是回去吧。”母亲听了,低着头不说话,脸上的神情像是沉入了一片深海。
几天后,哥哥直接上门,说要接母亲回去。可嫂子却站在门外,冷冷地丢下一句:“她要回去可以,但以后别再插手我们的事。”
母亲看着他们,眼里闪着泪光,嘴唇微微发抖。
最终,她摇了摇头:“算了,我不回去了。”
母亲最终选择了住在我家,可她的到来让家庭的矛盾愈发激化。
丈夫觉得我偏向娘家,甚至开始冷嘲热讽:“你哥家那么多钱,妈住这儿也不给点补贴,倒是把咱家当成养老院了。”
母亲听了,尴尬地低下头,不敢多说一句。
几个月后,事情终于有了个结果。
我陪母亲去了一趟律师事务所,咨询了法律意见。
律师告诉我们,母亲可以起诉哥哥,要求归还部分拆迁款作为赡养费。
听完这些,我小心翼翼地问母亲:“妈,要不咱们试试?这也是您的权益。”
可母亲却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算了,欠谁都不能欠儿女。我不想撕破脸。”
母亲最终没有起诉,而是选择靠我和丈夫的接济过日子。我知道,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是一种自我安慰,但对我来说,却是一种深深的遗憾。
我心里始终有个疑问:她给了哥哥一切,却为何最终得不到一丝温暖?
这个冬天很长,寒冷而漫长,但我知道,母亲心里的冬天,远比外面的雪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