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 蓟门决策Forum
作者 | 焦洪昌 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教授、国务院参事
我睡觉不爱拉窗帘，一来嫌麻烦，二来怕错过早晨的阳光。一粒光子从太阳系来到地球，多不容易呀，据说得跑十几万光年。所以，当天空由青变蓝，又由蓝变黄时，我就从睡梦中醒来了，迎接远方的亲人。
光是打东边窗户射进来的，整洁的玻璃，在暖阳的轻抚下，亲切明亮。麦芽黄的地板，经霞光一照，布满了灰尘。墙角的虎刺梅，虎头虎脑的，浑身露着锋芒，两个花瓣与一个花蕊，组成一朵简单的花，在晨光中绽放。冰心说：墙角的花，你孤芳自赏时，天地就小了。我倒觉得，应该更宽广了吧，因为清纯孤傲、坚贞倔强正是她的花语。
渐渐地，阳光爬上了床，照在棉被上，身体暖洋洋的。我伸出手，想握住这舒缓的光，却被它调皮地逃逸了，空留一片掌心。就闭上双眼，想象它的模样：洒在窗户上，便是一幅油画；落在水面上，便是一团蒸气；飘进田野里，是丰收的庄稼；驻进人心中，当是欢乐的海洋。
愰惚间，我回到了童年。麦子齐腰了，和妈妈去麦田间种玉米。太阳像一位平庸的讲者，照得人昏昏欲睡。终于熬到打中歇了，开始喝瓦罐里的绿豆汤。汗水顺着脸颊，叭哒叭哒掉在地上。我顺势躺在田埂，观察前呼后拥的麦穗。宁静中，有沙沙的声音不断传来，就问妈妈，这是什么动静？妈妈说，“傻孩子，你听不出来吗？这是老爷儿（阳光）给小麦灌浆呀！半个世纪过去了，我真的领悟了妈妈的话，万物生长靠太阳，别让耳朵睡着了。
阳光再往上升，便照见了墙上的向日葵，那是我去匈牙利时，从画廊淘换来的一幅画作。作者并不出名，但作品很震撼。近处是清晰硕大的花盘，在阳光的照耀下金碧辉煌。远处繁花汇成了方阵，每朵花仿佛都是黄金做的，浓重而热烈。一座红顶白墙的农舍，被置于弯曲的小路旁，诉说着人间的烟火。向日葵的花不怎么香，却默默地从远方飘来，有种薰衣草的味道。
说起味道，我想起了老家祖宅墙外，下坡湖岸边的一棵桑树。树干丈余，半米多粗。与其他树不同，这棵树结白桑葚。桑葚熟了的时候，树下来了许多馋嘴客。大家用砖头瓦块，抛打树上的桑葚。由于精准度不够，往往收获甚微。我打小就喜欢爬树，掏鸟窝、够香椿、摘桃子。盛夏时节，鸟叫蝉鸣，我悄没声儿地爬上树，阳光从桑叶的缝隙里，洒向白桑葚，晶莹剔透，非常诱人。就迫不及待地摘一个放到嘴里，汁多味甜，唇齿留香。
台湾地区有个作家叫林清玄，我很喜欢他的散文。有一篇叫“阳光的味道”，读了好几遍。他说，“春日阳光的金线，如雨倾盆地泼在温暖的土地上，牵牛花在篱笆上缠绵盛开，苦伶树上鸟雀追逐，竹林里的笋子正纷纷绽出土地”。小时候，我们就是这样逐着这片光，嗅着它们身上的味道”。
城市的喧嚣，让我们遗忘了阳光的味道，其实它离我们并不遥远，随时可以从生命的记忆中调取，当是儿时白桑葚熟透了的味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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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 吴晓婧
审核人员 | 张文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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