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见此更加满意。
前些年人人都道祁国公府没落了,可偏偏,她的书羡先是三元及第,又在苍南立下大功。这两年京城许多与国公府不再来往的人家,又开始重新走动起来,不都是看出他仕途不可限量?
不止书羡,她的二姐儿姿容远播,四哥儿拜得林大儒为师,将来也都是有大造化的。
只有大姐儿,嫁出去早了些,寻了个从五品少卿家,夫君廉文辉如今二十四岁才勉强过了会试,前段时间盛知婉打点后得了个翰林院修撰的差事。
崔氏原本觉得也是够的。
但想到盛知婉那个奶娘的儿子,便又有些不满起来。
一个下人的儿子,官衔比自家姐婿还要高半个品阶。
这盛知婉,亲疏远近都分不清楚!
看来还是得再敲打敲打。
*
浣竹回到凭栏居,正看到汀兰捧着嫁妆盒子。
当即脸色一沉,上前将盒子抢出:“你怎么能碰这些东西?”
她语气质问。
还不等汀兰解释,盛知婉冷道:“自是我让她碰的,怎么,还需要知会你?”
汀兰听出这话似有深意,当即不再多言。
偏偏浣竹自恃服侍盛知婉最久,是唯一一个跟着她从宫中出来,也是几个婢女中最有脸面的,平时虽跟岸芷、汀兰同称一等丫鬟,但其实,在这院子里算得上半个小主子。
此时盛知婉当着汀兰的面给她没脸,她不由也有些不满。
“公主这话什么意思?我打小就跟在您身边,十几年兢兢业业,处处为您考虑,您不跟我说一声就要让人碰我管着的嫁妆单子,若觉得奴婢哪里做的不好,您直说就是!”
盛知婉不紧不慢的啜了口茶,这才缓缓将目光落到她身上:“不如你先告诉我,方才,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浣竹眼珠子动了动,“奴婢去了世子的院子,送了伤药,奴婢也是为了您好!”
“好一个为了我好!”盛知婉冷笑,“你一句为了我好,就将祖母留给本公主的东西送了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祁书羡才是你的主子!”
浣竹微微变了脸色:“公主怎能这样误会奴婢?!奴婢只是担心您一直跟世子闹矛盾,会让别人趁虚而入,没想到您却是这样想奴婢的!”
说着,她将盒子猛地往汀兰怀中一塞,若不是汀兰眼疾手快,差点就要掉到地上。
浣竹却根本不在意,赌气看着盛知婉:“公主要是觉得奴婢做的不对,不如这就将奴婢打发出去好了!”
第6章
她笃定盛知婉舍不得两人十几年的情谊。
盛知婉将茶杯放到桌上,“既然如此,我不如这就写封信让人送你回宫,以后,你就留在宫里,不要再出来了。”
“您当真的?”浣竹咬着唇。
盛知婉勾了勾唇没说话。
浣竹这下终于慌了:“公主,您怎么能这么无情!奴婢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如今被送回去,还有哪位主子能容得下我?!”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奴婢?”盛知婉微伏下身。
浣竹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原本还想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
盛知婉似笑非笑望着她。
浣竹这才一咬牙跪下,膝行到她面前:“公主,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奴婢也是为了您跟世子能早日和好,您要是觉得奴婢做的不对,以后......以后奴婢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好一个为了她好。
盛知婉勾了勾唇,“既然知道自己自作主张,以后你便降作四等丫鬟,在外头伺候洒扫吧。”
“公主?!”浣竹不可置信,但对上盛知婉的目光,她狠狠咬住唇,连句话都没说直接起身跑了出去。
因着这一打岔,崔氏交代的话她自然完全忘了回禀,不过就算回禀了,盛知婉也不会在意。
这一晚盛知婉睡得极好。
直到汀兰进来第三趟,看着天色将她叫醒才懒懒地从榻上睁开眼。
“公主今日不去给夫人请安吗?”汀兰见她慢吞吞的,提醒一句。
盛知婉这才想起来。
前世她与祁书羡成婚第四年,祁书羡就被单独赏赐了府邸,她搬出国公府,自然用不着日日请安。
但此时,还不是那时候。
“不去了,”她道:“去库房。”
盛知婉亲自挑选了几种药材,来到小厨房,用药材和去岁泡的菊花酒做了一盅酒酿圆子。
酒酿味浓甜润,混着药材的清香,最是温补健脾。
盛知婉将圆子盛出放在精致的食笼中。
“公主是要给夫人送去吗?”岸芷问了一句。
盛知婉挑眉,自然不是。
让岸芷汀兰梳头上妆,等收拾好,将两年不曾穿过的朝服换上。
鎏金底裙勾勒着细致花纹,宽大的袖摆和腰封,将她的身形衬托得更加高挑,长长的青丝被海棠满簪赤金头饰拢起。
细珠步摇轻晃间,昳丽风华。
岸芷汀兰都看呆了一瞬,“公主您才是这京城第一美人吧,我瞧着那所谓的京城四美比起您都差远了。”
可惜她家公主不爱出门,就算出门,也总是低调打扮。
“备车,我要入宫。”盛知婉在汀兰搀扶下上了马车。
不远处,几个打马纨绔恰从外头经过,看到她的身影,当先的玄衣少年手中缰绳一勒。
其他人听到动静,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那位是......庆宁公主?”有人诧异。
“就是那个求着绝食也要嫁给祁书羡的公主?”
“是她!”
“哈哈那商二少恐怕没机会了,先不说人家这身份,就是她那夫君咱们这些人加起来也比不了一点。”
“连中三元,还在苍南立了大功,据说今天就要入宫受赏,我爹今儿早上还跟我说,陛下有意封他做正四品的平延将军!啧啧,这么年轻的四品将军,有史以来也是头一个吧,那些以前嘲讽庆宁公主的贵女,估计今日之后要羡慕死她了。”
“那可不一定,祁书羡这次不是从苍南带回一个女人吗?”
“那有什么,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玩物而已,又越不过她去,不过说起来,这庆宁公主都长成这般,祁书羡带回来的女子应该也不会差吧?”
“听说是个农女出身......”
其他人又说了什么,少年没听到,直到马车完全看不到身影,他忽然一调马头:“我突然想到还有事没做,今儿的醉香楼就不去了!”
“哎哎......商二少!”众人一愣,还想再喊,少年已经没了身影。
“他一个京城第一大纨绔有什么正事可做?不会是不想请客,故意溜了吧!”众人嗤笑几声。
盛知婉入宫,换乘肩舆直接去往慈慧宫。
慈慧宫内一片葳蕤,她小时候跟祖母一同种下的那株桂树,正散发出幽幽桂香。
一切都还似从前,又似乎不似从前了。
尤其是,当看到靠坐在紫檀靠椅上、面色略显憔悴的祖母,盛知婉眼眶瞬间红了。
给太后揉肩的秀嬷嬷见到她一惊,正要说话,却被盛知婉一个手势阻止。
盛知婉轻脚走到秀嬷嬷的位置,替代她为祖母揉肩。
第7章
“秀姑,你说那丫头怎么这么狠的心?两年了,就因为我说了那祁书羡几句,她居然一次宫都没入过。”
“也不知道她如今过得好不好,祁国公府那群人又是什么好相与的。她那个大姑姐的夫婿明明是个草包,却还敢不满她费心找的差事......”
“还有那祁书羡,成婚第二日就去了边关,回来带个女子,真当我这个祖母是死的?过些日的宫宴,我倒要让祁书羡带她来好好瞧瞧......”
“祖母!”盛知婉再也忍不住喊出口。
原来,祖母一直在关心她!
原来,祖母前世之所以在宫宴想让孟央出丑、结果却替孟央扬名,甚至后来,被传出去落得天下人诟病,也是因为她!
“祖母......”盛知婉眼眶更酸了。
太后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眼泪忍不住簌簌落下:“你这丫头,终于舍得来看我了?快,快让祖母看看,怎么这么瘦了?”
太后拉着盛知婉左看右看,盛知婉任她打量。
直到看够了,太后才问起正事。
“那个农女你是如何打算的?”
“不如找个机会送到庄子上,眼下她跟祁书羡的事闹得众人皆知,苍南那边甚至有传言,要不是她解了祁书羡的毒,战事恐会大败。”太后说到这忍不住冷笑。
这消息也不知道是从哪传出来的!
明明是战士们浴血奋杀拼来的胜利,如今,居然跟一个女子扯上关系。
盛知婉盛着酒酿的勺子一顿,这传言前世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