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寺庙村所在山塬树林密布
陕西渭南临渭区有两大山塬，当地人俗称为东塬和西塬，而阳郭镇牛寺庙村就坐落在西塬顶处。11月，牛寺庙村党支部书记王小龙带着红星新闻记者驾车盘旋在山塬之间，野猪就常藏在这里。 今年，国内多地野猪现身，致使农作物损失、人员受伤的话题也多次登上热搜，部分地区悬赏招募“野猪猎人”。而早在2022年，渭南市就曾发布过《关于在全市范围奖励自发狩猎野猪的通告》，此举是为缓解当时日益严重的野猪侵害农田现象。
上半年，渭南市林业局通过走访了解和基层反馈等大量信息综合分析来看，从2022年开展的奖励自发狩猎野猪做法取得较好成效，目前，渭南市野猪种群数量已得到控制，野猪祸患正逐步减少。
村民自发组成狩猎队围捕
“地形就是这样，沟深容易藏野猪，关键是人还不好下到沟里逮它们。”王小龙说，“村子属于山区地带，林地面积大，又和蓝田县交界，沟深野猪就能深藏住。”记者从车窗向外看，可看到公路边的深沟，里面杂树密布难以下沟。
▲野猪曾躲藏在山塬之下的深沟中
前几年，牛寺庙村村民种植的农作物基本是玉米、黄豆或者麦子，玉米种完种麦子。用当地话叫作“一年就指望这两料地”，但是一群野猪过去之后，地里的庄稼就完了。
村里山塬之顶有一片小麦地，几十米的深沟就在麦田一旁，王小龙站在深沟边缘告诉红星新闻：“去年就在这块深沟下，五六个野猪就在这晒太阳呢，我们把猎犬放下去，但是没撵上。”王小龙所说的用猎犬追逐野猪，正是在渭南市林业局发布《关于在全市范围奖励自发狩猎野猪的通告》后进行的。
王小龙回忆在狩猎队成立之前，村民家有种玉米的，村委会组织村民晚上一块去田里轮流值班，有时还会搭着棚子住在地里。“野猪来了就敲锣或者放鞭炮，但时间一长，这些手法野猪习惯了，都不害怕，有的村民干脆放弃种玉米。”
官方允许狩猎野猪的通知下发之后，牛寺庙村有养狗和狩猎爱好的村民，按照市林业局文件组建有狩猎经验、壮年劳力及村委干部的狩猎团队。
“不是为了奖励，而是不让野猪祸害庄稼。”村民肖金川是村里狩猎队的一员，“那庄稼眼看就要成熟，你就是收不了，野猪过来一下子把玉米糟蹋完了。”肖金川告诉红星新闻，野猪吃玉米会先将玉米秆放倒，在结棒的玉米上咬上几口，然后再找下一个新鲜的玉米继续吃。而小麦长势已是绿油油一片，油菜也已经长出叶子，野猪用嘴直接将根拱起。
渭南市野生动植物保护工作站为渭南市林业局直属事业单位，负责全市野生动植物保护管理工作。该站业务科负责人告诉红星新闻，渭南市针对野猪祸患治理行动，鼓励有狩猎特长，熟悉当地地形和野猪习性的农户、退役军人等组建5人以上的团队。要求其签订承诺书、购买个人保险，取得《狩猎证》后镇办备案，并在镇办日常监管下依法依规开展野猪狩猎。
该负责人强调，是不得使用禁用工具、方法猎捕，不得伤害其他野生动物的。因考虑狩猎成本、山区环境复杂、人员安全等原因，且当地狩猎团队基本能完成全年狩猎计划，对外地的狩猎群众给予劝退。
狩猎队成员多为养犬、捕猎爱好者
在牛寺庙村，村民能够自发组织起狩猎队，既有官方政策原因，也因村里有不少年轻人饲养大型犬，有狩猎爱好。“一到晚上，年轻人拎着狗，把队员一叫‘走，上山去’。”王小龙告诉红星新闻，捕猎野猪主要是为了群众利益，另一方面又可以满足年轻人爱好，何乐而不为?
袁天利是临渭区闫村村民，养狗和狩猎是袁天利的爱好，在他家后院养着近30条猎犬，这些猎犬已成为他所在的养蜂人护农狩猎队抓捕野猪的“主力选手”。
▲袁天利和饲养的猎犬
“今年正好60岁，就在家带带孙子，养点狗去山上跑一跑，多锻炼对身体也好啊。”别看袁天利已是花甲之年，但说话中气十足，丝毫看不出来是60岁的样子。
在得知可以合法狩猎野猪后，袁天利在网上精挑细选了一个月，花4000多元从广西购得一条猎犬，加上自己家中之前养的一条拉布拉多，靠着最初的这两条狗，他的猎犬队伍日益庞大。11月16日，在袁天利家中，记者看到有近20条成年的猎犬，在后院偏僻处，还养着七八条未长成的狗崽子。
▲袁天利所饲养的猎犬
谈到饲养猎犬和狩猎野猪，袁天利津津乐道，他告诉记者，抓捕野猪时，并不是说把猎犬放出去那么简单。猎犬的队伍需要各自分工、梯次搭配，比如负责寻找野猪气味的“骚狗”发现目标后，就赶紧放“快帮狗”上前追踪，将野猪缠住之后再放“重拖狗”，它们一口咬住野猪不放。等到“猎人”赶到的时候，拿着长矛狠狠一刺，直入野猪心脏。
袁天利虽然是农家出身，但强烈的爱好让他舍得往里面砸钱。养猎犬最大的成本在于狗粮，猎犬每天需要吃肉，一天的成本就在150元至200元左右。“这两年已经投了大概七八万元，这还是我家里有粮食，以及后来自学兽医后省下来的成本。”袁天利说。
▲袁天利所饲养的猎犬
像袁天利这样的狩猎者还有很多，王晓杰是临渭区巡山王狩猎队的队长，在开始狩猎野猪之前他是经营宠物饲料生意的个体户。这两年他在此事上已经投入20多万元，王晓杰说，政府虽对捕杀野猪有补助，但无法承担巨大的成本。“我队伍里15个人左右，都是自愿的，不领工资，猎犬有30多条，配备两台无人机，日常狗的饲养维护、车辆燃油等都是一大笔费用。”
王晓杰认为，从他们目前的经验来看，狩猎演变成一门生意后可能还是赔钱的居多。“靠这个赚钱你钱从哪来？除非在网络炒作引起别人关注会产生流量，有流量就可以接广告、带货，这样做来赚钱。你要纯指望在抓野猪这上面赚钱，不可能的。”
正是依靠这些本地村民组织的狩猎团队，渭南市的野猪祸患逐年减少，山区群众生产生活秩序稳定，维护了当地生物链平衡，也有效解决了各地野猪危害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的突出问题。
根据渭南市林业局官方数据显示，全市已自发组建20支狩猎团队，从2022年9月—2024年2月，全市累计猎获野猪588头，兑付奖励资金138万元。
众多保险公司将野猪危害纳入保险范围
在2022年以前，野猪是国家野生保护动物，还在“三有”保护动物名单内。当群众遇到庄稼被损坏时，很难得到相应的补偿，也不能去捕杀，只有在野猪伤人时，被伤群众才能获得医疗补偿。渭南市野生动植物保护工作站业务负责人说：“最开始我们就是给农民讲解政策，然后由辖区林业部门组织巡护队进行巡查，引导农民采用放鞭炮和敲锣的形式驱赶，鼓励农民购买农业保险。”
野猪祸患是近年来才逐渐出现，而在之前的农业保险中，鲜有野猪损坏庄稼的保险项目。例如在2020年，阳郭镇石鼓山村多位村民曾向媒体反映“玉米快被野山猪糟蹋完了”，17个村民小组有14个小组受灾，村上也向上级部门反映过，但并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当时村民为避免更大的损失，晚上在地里搭帐篷值班，点火、放鞭炮、敲锣打鼓都收效甚微。
而在受灾的前一年有村民购买过农业保险，但并没有得到补偿。中国人民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在答复华商报记者采访时称：“去年（2019年）确实有石鼓山村村民在我们公司购买过相关保险，但参保条款显示野山猪破坏农田不在保险补偿范围内。”
当时按照《陕西省重点保护野生动物肇事补偿办法》，省重点、国家一、二级野生动物造成人身及财产损害会给予相应补偿，但野山猪属于“三有”动物，补偿没有依据。渭南市林业局在2020年时就提出，会积极和省上衔接，建议能否将野猪列入保险范畴内。
无独有偶，在陕西省商洛市丹凤县，有农民在华商论坛反映过野猪侵害庄稼的问题，丹凤县人民政府办公室在答复时也表示，安排县野生动物和天然林保护管理保护中心工作人员与保险公司联系推动野生动物致害赔偿保险业务，并积极向上级林业主管部门报告，争取将野生动物致害赔偿保险业务纳入政策性惠农保险业务。
随着野猪侵害的增加，在各级林业主管部门努力推动下，众多保险公司将野猪危害纳入保险范围，陕西境内目前渭南市、安康市、宝鸡市、延安市等地，均已开展野生动物致害赔偿的保险业务。
同时，红星新闻记者了解到，经狩猎队长、镇办、县级林业部门三方认定后，猎获的野猪当日就会送至指定的无害化处置地点现场打耳标、登记。当送至猎获物达到十头时，要求严格按照相关规定集中焚烧、无害化处理。不仅如此，渭南市还参照当地家猪肉价格制定奖励金额，按程序及时兑付至狩猎队，严格杜绝所猎捕的野猪流向市场。
“猎犬捕杀主要是驱赶，一群野猪里抓捕两三个，它就害怕跑了。猎杀不是目的，我们的目的是种群治理。”王晓杰说。
▲曾被野猪毁坏过的农田如今重新种上小麦
经过两年多在各个山塬之间驱赶，目前牛寺庙村的野猪数量明显减少，今年只零星发生过几起野猪祸害庄稼的事故，但村民损失都不大，而此前放弃种植玉米的村民，也终于在今年播下玉米种子。
红星新闻记者 钟梦哲
编辑 潘莉 责编 冯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