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语言话术》014
话说甄士隐丢下妻子,随着跛足道人出家而去。于神话的角度说他顿悟后撇家舍业去追求大道。于世俗来说甄士隐这般离去不免不负责任。不过,我认为曹雪芹的“潜台词”实际是以甄士隐的所谓“出家”隐喻另一种可能:死亡。
甄士隐当时的状态,抛开神话根本就是九死无生,所谓出家更像是死。反正他的“任务”已基本结束。就像后面的柳湘莲,“顿悟”只是给他们安排一个因果结局罢了。
甄士隐去后,妻子封氏便留在娘家过活。封肃对此也没话说,自己生女儿也不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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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又过了两年,突然有一天大如州新上任的“太爷”仪仗从封肃门前经过。恰值丫头娇杏出门买线撞见,只觉那“太爷”眼熟却不记得是谁。当晚封肃就被传唤去衙门,回来才交代事情的原委。
至二更时分,封肃方回来,众人忙问端的。“原来新任太爷姓贾名化,本湖州人氏,曾与女婿旧交,因在我家门首看见娇杏丫头买线,只说女婿移住此间,所以来传。我将缘故回明,那太爷感伤叹息了一回,又问外孙女儿,我说看灯丢了。太爷说:‘不妨,待我差人去,务必找寻回来。’说了一回话,临走又送我二两银子。”甄家娘子听了,不觉感伤。一夜无话。(引程甲本第二回)
封肃这段话看似陈述,实际上曹雪芹在其中埋伏了三个重点:
其一、贾雨村出任的“太爷”,到底是县太爷还是知府太爷,不同版本交代的不同。程甲本是说“本县太爷的差人来寻人问话”,是说贾雨村此时是县令。而脂评本是说“本府太爷差人来传人问话”,是说贾雨村是新任知府。
先说两个版本的这句话就不同。程甲本更细,是说“贾雨村的手下人,来到封肃家里传他去见贾雨村。”脂评本简略一点,是说“贾雨村派人传封肃去见他回话”。
别看这点差别,意思却差好多。对封肃这种人来说,贾雨村的手下已经是了不得的权势,程甲本更符合现实。脂评本以贾雨村为主,显得略粗糙了些。
再说“太爷”,涉及到贾雨村的身份。到底是县令还是知府的差距很大。县令是正七品,知府却是正四品。而此时距离贾雨村进京赶考大体过去五年时间。按说中了进士外放为官,一般要从八品县丞做起,几年升任县令才是正常。所以,程甲本作“本县太爷”,是以现实作为依据。
不过,现实与小说的差距也很大。封肃居住的大如州没有具体到县,州府的长官当是知府。且贾雨村在此被罢官,日后复职也是应天府知府。不可能罢官前是知县,复职后就成了知府。所以,他做大如州知府的可能更大。
贾雨村中进士后外放为官,又被快速擢升为知府,有没有可能呢?其实也有可能。
很多人忽略了一个细节,就是甄英莲丢失后,甄家被一把大火烧毁,甄士隐夫妻回到田庄居住,原文提到“偏值近年水旱不收,贼盗蜂起,官兵剿捕,田庄上又难以安身……”
这个细节交代出当时天下发生的一场大天灾,导致饿殍遍地,流民四起。而这场灾难不但影响了甄士隐一家,还导致袭人与晴雯双双被父母卖了。后文柳家的与迎春丫头莲花吵架时也提到这次灾难的可怕:“有一年连草棍子还没了的日子还有呢。”
贾雨村要是赶上这次天灾,以他的能力极有可能借机崭露头角,于乱世连升数级从一介进士坐到知府的位置也是可能。
其二、贾雨村高中后肯定要给甄士隐报喜,结果听闻甄家发生灾祸不知去向。如今在异乡邂逅娇杏自然是意外之喜。要注意他的重点是在娇杏身上,而并非是报恩。当贾雨村听说甄士隐出家遭遇后,第二天他就干了两件事:
遣人送了两封银子、四匹锦缎,答谢甄家娘子;又一封密书与封肃,托他向甄家娘子要那娇杏作二房。(引程甲本第一回)
这两件事贾雨村干得非常不地道。首先,当日甄士隐资助他五十两银子并两套冬衣。结果他“还”给甄家娘子“两封银子、四匹锦缎”,将回报翻了一倍似乎也无可厚非。但恩义不是这么算的。
甄士隐给予贾雨村的是一个富贵前程的机会。他有今天全是甄士隐的资助之恩。哪怕贾雨村只给二十两银子,一匹锦缎也是他的情谊。大恩不言谢,重在日后报答。可他将酬谢“翻倍”,实际就是在与甄家“算明白账”,大有两不相欠的意思。
而他这边才“还”了甄家钱,就讨封氏身边最倚重的大丫头娇杏作妾。看似又给了不少赏赐,实际他发话了,封肃父女敢不给么?这就是变相胁迫。如此“报答”恩人岂非以怨报德。
甄士隐妻子丢了女儿、失去丈夫,如今身边不过就娇杏两个甄家丫头傍身。贾雨村硬“要”去一个,让封氏更加孤苦无依,这岂是君子所为?
其三、贾雨村承诺:“不妨,待我差人去,务必找寻回来。”承诺派人帮封氏寻找到女儿甄英莲。不说什么君子一诺千金,起码是知恩图报的基本。
书中没有交代贾雨村如何“寻找”甄英莲,可当他抱得美人归后这件事显然也就没做,成为一个冠冕堂皇的“谎言”。
而等他罢官再复职,在应天府知道甄英莲下落时,他最终为自己的利益无情抛弃当初的承诺。再看他说过的话,每一句都成为对忘恩负义小人的无情嘲讽!
题外话:如今替贾雨村洗白者不少,关于他对甄家的“报答”,具体有这么几个声音。
一、贾雨村给了甄家娘子翻倍的钱,还想怎么样?只能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恩义不是这么成斤论两算的!
二、贾雨村不管甄英莲情有可原,不能不顾一切牺牲自己。极端的自私,注定卑劣权算计,损人不利己。
三、甄英莲给薛蟠做妾挺好,毕竟薛家富贵。绿茶婊的思维,将不要脸发挥到极致!
贾雨村就是个十足的小人。当他承诺要替封氏找到女儿时,就已经被钉在忘恩负义的耻辱柱上!替他洗白的人也太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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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观点根据《红楼梦》80回前故事线索整理、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