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 2024年12月14日,环球时报社举办2025年年会。本届年会以“合作前行:中国与世界的价值共鸣”为主题,邀请百余位来自国内外政界、学界和商界的知名人士、专家学者,围绕4个重大议题,从不同视角探讨中国与世界携手前行、共筑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实践路径与努力方向。本版将连续4天刊发相关内容,以飨读者。今天刊发的是2025年年会的第三个议题“‘南方觉醒’再现浪潮:互鉴与共振”。
2024年,全球格局发生深刻变化,“全球南方”声势卓然壮大,影响力不断上升,在人类进步事业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作为世界大变局的鲜明标志,“全球南方”群体性觉醒首先是经济上的觉醒。随着南方国家经济上的持续增长,在“金砖+”、G20等多边平台上,“全球南方”国家对和平与发展的集体呼声已然势不可挡。
这一觉醒进程还在继续
孙海潮(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副理事长):“全球南方”国家的觉醒、崛起与发展,共同迈向现代化,改变国际关系格局力量对比,是世界历史上一件大事。这首先体现在“全球南方”国家在国际事务中发挥的作用增强,在世界和平与稳定以及经济发展中的力量增强。例如,俄乌冲突以来,“全球南方”国家拒绝选边站队;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后,以色列把加沙地带和黎巴嫩南部变成“人间炼狱”,“全球南方”对此发声谴责,采取共同的立场。多国宣布与以断交。这都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现象。
“大金砖”显示出团结的力量,是“全球南方”第一方阵。今年二十国集团(G20)领导人第十九次峰会主要提出“全球治理”理念,是“全球南方”国家参与的一个重要国际平台。在当前俄乌战事延宕和中东战火蔓延,世界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剧烈动荡的形势下,“全球南方”在世界经济中的作用更加突出,金砖国家对世界经济增长贡献率超过50%,中国一国则超过30%。中非合作机制对推动世界现代化产生了重大影响。
所以,“全球南方”崛起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一个重要侧面,建立更加公正与平等的国际关系规则的诉求更加强烈和直接,这一觉醒进程还在继续。
李小云(中国农业大学文科资深讲席教授):应认识到“全球南方”国家的复杂性,其发展不能基于我们原有的想象,而是要基于地缘政治和各个方面的变化。中国是“全球南方”的一部分,同时又与其他“全球南方”国家稍有差异。
“全球南方”如果没有核心驱动力,将是一盘散沙。“全球南方”的核心驱动力要具备为自身提供经济支持、发展经验以及组建服务“全球南方”国家利益的组织的能力,从这个角度来讲,中国目前符合上述要求。
第一,中国在经济上是“全球南方”国家内部唯一能够有能力开展大量“南南合作”的国家;第二,中国拥有独特的发展经验;第三,中国积极推动发展聚焦“全球南方”国家的组织机构,比如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以及亚投行等。中国在“全球南方”国家中的定位,应该是重要的资源支持者、经验提供者、组织协调者,一股真正的团结力量。
中国对“全球南方”有示范性
汪晖(清华大学文科资深教授):除了地缘意义外,“全球南方”代表着一种力量,正在改变世界的基本状态,包括规则状态。“全球南方”的最终目标不仅仅是解决“全球南方”问题,而是面对全球性问题。在讨论“全球南方”问题时,我们不能脱离对当代世界所面临的基本挑战的思考,同时需要重新定位中国在这一过程中的位置。
中国的行为本身具有示范性。例如,在推进共建“一带一路”倡议时,中国采取的方式与发达国家在这些地区所采取的方式不同,这样的行为模式能够提炼出一套关于自身行为的叙述,也就能够受到饱受殖民和后殖民困境影响的“全球南方”国家的欢迎。中国对自主现代化道路的探索以及对各国和各地区探寻自身现代化方式的倡导,就可能具有影响力和领导力,与“全球南方”国家一道,驱动现有秩序的改进和新秩序的形成。
唐晓阳(清华大学国际关系学系教授):这两年,“全球南方”国家崛起成为世界历史的转折点。从统计数据来看,按购买力平价计算,原有的金砖五国GDP总和超过了西方七国集团(G7)。中国在2023年对东盟、非洲、金砖国家和中亚国家的出口总和超过了对美、欧、日传统发达国家的出口总和。这表明“全球南方”国家不再是边缘化的“穷伙伴”,而是成为世界上主要的发展力量,也是中国值得依靠的伙伴力量。
展望2025年,“全球南方”国家的发展趋势将以经济为主,同时坚持政治和文化发展。“全球南方”之所以成为“全球南方”,正是因为其在推进全球化和国际关系与政治上的自主概念之间的张力。这种自主性强调在全球联结中保持自身独立性和自主性,从而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自主发展。
中国作为“全球南方”国家的领头羊,其经济不仅为全球提供了发展经验的样板,也是全球经济的稳定器和发动机。中国如何带动“全球南方”国家发展,以及在“全球南方”的政治多元化中形成共同理念,是新的任务。
发挥中国“南北”间纽带作用
杨雪冬(清华大学政治学系教授):“全球南方”由知识界的想象到政治的想象,如今正变成一个社会的认知。“全球南方”的鲜明特征是在政治、经济和文化上的高度多样性。但多样性的反面是脆弱性,这意味着形成集体性行动将会有难度。
此外,“全球南方”是在全球视野中看到的“南方”,其特点在于,南方国家的现代化不是渐次形成的现代化,而是一种相互联系的现代化。这种相互依存一旦被武器化,将变成相互伤害,这也是未来“全球南方”国家发展面临的巨大挑战。
对此,中国应该结合过去四十多年来积累的发展成就和经验,找到自己适合的位置。中国可以在全球体系中成为新议程的倡导者,找到在“全球南方”国家发展中有哪些议程需要被国际社会更加关注。
同时,中国在现有国际体系中发展起来,与现有体系已形成非常有机的连接,有能力将“全球南方”国家和发展得更好的“全球北方”国家连接起来,这恰恰是中国在整个世界发展格局中所处位置决定的。
胡仕胜(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南亚研究所所长):今年10月22日至24日在俄罗斯喀山举行的金砖国家领导人第十六次会晤,是金砖国家实现历史性扩员后首次峰会,也是一场令人印象深刻的“全球南方”觉醒行动。“金砖+”模式已成为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开展“南南合作”的典范,带动“全球南方”构筑非西方的体系,尤其是金融体系。
“全球南方”崛起要克服三个挑战:第一,提高黏性及一体化程度,达到行动同向、步调一致。第二,克服内部张力,化解结构性矛盾,探索中等强国之间、大国之间的共处之道;第三,突破西方主导的世界秩序。
既然已经崛起,已经采取行动,“全球南方”未来的发展前景是相当好的。扩员后的“大金砖”是“全球南方”第一方阵,可以把“全球南方”叫作“金南方(金砖+南方)”,重视集体领导,以有效应对三大挑战。
张家栋(复旦大学南亚研究中心主任):“全球南方”的特征是开放性、平等性和包容性。“全球南方”这个概念的出现,意味着国际关系的话语体系,从“殖民—被殖民”的等级制体系到“核心—边缘”的看似平等但强调差异的平行体系,如今走到了平等体系,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变化。
当今世界最重要的议题,是经济发展模式和全球治理赤字问题。“全球南方”聚焦这些问题,是对人类共同命运的关切。
中国在“全球南方”国家中备受欢迎,是因为这些国家普遍想找一个比较强大、又跟美国不一样的国家当“头”,但这里的“头”是带头的“头”,而非当头人的“头”。因此,研究“全球南方”,应将这一概念放在全球治理的领域,而不是国际政治或者地缘政治的领域来看待。
马小军(中国人民大学全球治理与发展研究院资深研究员):2024年是“全球南方”合作大年。在一系列多边、双边国际场合中,“全球南方”展现出重要的战略影响力。中国“全球南方”大外交的格局正在显现:
第一,清晰亮明中国“全球南方”的身份,“全球南方”这个词越来越频密地出现在外交场合;第二,中国元首外交在“全球南方”大外交格局里掌舵领航,推动“全球南方”国家的团结;第三,过去一年里,中国成为支持“全球南方”发展的行动派和实干家,一大批含金量很高的项目在全球范围内落地,给“全球南方”国家带来信心与希望。
至于新的一年里中国“全球南方”大外交的走向,“全球南方”大旗集结了一大批区域性大国或中等强国,这些国家在当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背景下,应成为中国外交未来发力的大方向。此外,在共建“一带一路”倡议框架或更大空间内,应加强推进落实中国对“全球南方”面向民众和发展的大政方针,使其取得真实效果。▲
“全球南方”崛起,让国际秩序更公平公正
高文勇(巴西弗鲁米嫩塞联邦大学国际法学教授):通过推动权力结构的多样化、挑战国际治理和经济体系中长期存在的不平等现象,“全球南方”的崛起有可能为建立更加公平和公正的国际秩序作出重大贡献。
“全球南方”国家主张对这些体系、机构进行改革,寻求更公平的代表权和决策权。例如,要求扩大联合国安理会,并纳入来自非洲或拉丁美洲的常任理事国的呼声就反映了这种推动。
正因如此,“全球南方”日益增长的影响力有助于平衡西方大国在联合国、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等机构中的传统主导地位。
许多“全球南方”国家正经历着快速的经济增长,这使全球经济领导力越来越多样化,不再只局限于西方经济体身上。如“金砖+”等倡议以及替代性金融机制(如新开发银行)的建立,减少了对西方主导体系的依赖,促进了符合地区需求的发展。
世界多极化稀释了霸权倾向,也推动了一个由多种声音和观点塑造国际政策的体系的诞生。通过倡导不结盟和不同国家之间的合作,“全球南方”助推着一个更具包容性、可以反映更多国家利益的国际秩序。
“全球南方”往往重点关注减贫、气候正义和可持续发展等问题,这些问题对全球公平至关重要。这些国家强调工业化国家在应对气候变化方面的历史责任,并倡导公平的解决方案,如气候融资和技术转让。
最后,“全球南方”的崛起引入了关于治理、人权和发展的其他观点,挑战了以西方为中心的叙事。这种多元化丰富了全球讨论的内容,确保在国际决策中会考虑到不同的文化和历史背景。
我坚信,“南南合作”能够促进区域韧性,减少对西方大国的依赖。这种合作还有利于知识共享、技术转让以及应对健康危机或粮食安全等共同挑战的协同策略。
当然,我也知道,由于利益、发展水平和地区优先事项的不同,协调“全球南方”各国可能有困难。但是,“全球南方”国家需要超越它们所面临的障碍。“全球南方”国家的崛起代表着世界向更加平衡和包容的国际体系的转变。然而,这种转变需要合作、对话。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建设出繁荣之路、和平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