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湿冷的冬日,寒风从窗缝挤进来,吹得人手脚冰凉。
我缩在一张老旧的木椅上,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心里像压着块石头。
老伴坐在对面,脸上满是憔悴,手里攥着一张刚收到的法院传票。
他对着我叹了口气,说:“老周啊,咱们这是报应来了。”
听到“报应”两个字,我心里猛地一沉。
这些年发生的事,一幕幕像破碎的电影胶片一样在脑海里闪过。
家里的三套拆迁房,全给了小儿子周浩,大儿子周明一家却因而和我们断了联系。
三年过去了,小儿子一声不吭地把房子卖了,现在人影都找不到。
我们老两口被房东赶出来,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想到这些,我心头泛起酸涩,眼眶也湿了。
“早知道当初……”老伴的话没说完就停了。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可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早知道”三个字。
我和老伴年轻的时候日子过得苦,两个儿子从小就懂事,没少跟着我们吃苦。
大儿子周明比小儿子周浩大五岁,小时候就像个小大人似的,总是护着弟弟。
我记得有一次,周浩在外面玩摔破了膝盖,是周明扛着他一路跑回家,眼泪都急出来了。
那时候,我和老伴常常感慨,两个孩子感情这样好,长大了也肯定会相互扶持。
可是谁能想到,孩子大了,日子好了,感情却变得越来越淡。
拆迁的事,是十年前的事了。
我们老家的房子虽然破旧,但地段好,一下子被划进了拆迁范围。
开发商给的补偿很丰厚,一共三套房子,外加几十万的现金。
当时我和老伴高兴得几天睡不着觉,想着这下子两个儿子的日子都有盼头了。
可就在分房子的时候,问题来了。
周明对我们说:“爸,妈,这拆迁房你们先留着自己住吧,别操心我们。我和小雪(周明的妻子)这几年攒了些钱,自己买房也能凑得上。”
周浩却不一样。他没结婚,工作也不太稳定,直接跟我们说:“爸妈,房子你们总不能都留着吧,我还没成家呢,得有个地方住啊!”
听着两个儿子的话,我心里一阵纠结。周明懂事,从小就让着弟弟。
可我也知道,如果把拆迁房都给了他,小儿子周浩一定会心里不平衡。老伴也在一旁劝:“周明都这么说了,不如把房子给小浩吧,他还没个家呢。”
我们做了决定——三套房子全给了周浩。大儿子周明一句话没说,只是默默地拉着妻子和孩子离开了。那天晚上,我心里空落落的,老伴却安慰我:“周明懂事,他不会计较的。”
可我们都低估了事情的后果。
从那以后,周明一家和我们渐渐疏远了。
以前每个周末都会回来看我们,可后来慢慢变成了一个月一次,再后来,连电话都很少打了。
我也想过主动联系,可每次拨通他的电话,总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他的妻子小雪更是直接,连面都很少见。
反而是周浩,似乎更亲近了我们。他时不时回家吃饭,嘴里甜甜地叫着“爸妈”,还说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我们。听着这些话,我心里多少有些安慰,觉得把房子给他也不是完全错的。
可谁能想到,周浩拿到房子后没多久,就开始变了。
他先是把其中一套房子出租,说是想赚点钱改善生活。
接着,又偷偷把另外两套房子卖了。
等我们知道的时候,他已经用卖房的钱开了个酒吧,还和一个我们从没见过的女人同居了。
“爸,妈,我这是在创业呢!”面对我们的质问,周浩满脸不以为然,“你们老了,不懂这些。现在年轻人要想过得好,就得拼一把!”
我气得浑身发抖,可老伴拉着我,低声说:“别吵了,咱们管不了他,孩子有自己的路要走。”
后来,周浩的酒吧生意失败了,欠了一大笔债。
他开始四处躲债,连家都不回了。
我们试过联系他,可他的手机不是关机就是没人接。
眼看着三套房子都没了,我们老两口只能租房住,而手里的积蓄也因为替小儿子还债所剩无几。
一天,我和老伴刚从菜市场回来,房东突然堵在门口,说房子卖了,让我们赶紧搬走。我愣住了,老伴的菜篮子掉在地上,里面的土豆滚了一地。
“搬去哪儿?”老伴喃喃地问。
我低着头,心里一片茫然。这么多年,我们把一切都给了孩子,可到头来,竟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睡不着,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大儿子周明的脸。他现在怎么样?还好吗?自从断了联系后,我没少想他,可每次想到他冷淡的眼神,我就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要不……去找周明吧。”老伴突然开口,声音里透着一丝绝望。
“找他干什么?”我语气生硬,“我们把房子全给了小浩,他要是愿意管我们,早就来了。”
可话虽这么说,第二天一大早,我还是鼓起勇气拨通了周明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听到他熟悉的声音,我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爸,怎么了?”周明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张了张嘴,半天才憋出一句:“周明啊,你妈想见见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随后传来一声叹息:“好,我周末回去。”
挂了电话,我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忐忑。不管怎样,他还愿意回来,这就够了。
周末那天,周明果然带着妻儿回来了。看到他,我心里一阵复杂,既高兴又惭愧。
他比几年前瘦了,脸上的笑容也少了很多。他的妻子小雪看着我们,表情冷淡,但没有说什么。
“周明……”老伴刚开口,眼泪就下来了。
周明低头喝了口茶,淡淡地说:“爸,妈,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我看着他,心里一阵难受,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还是老伴哽咽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听完后,周明沉默了很久。他的妻子小雪却冷笑了一声:“当初把房子全给了小浩,现在出事了,才想起我们了?”
“够了!”周明打断了她的话,抬头看着我们,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爸,妈,你们放心,我不会不管你们的。但以后别再提小浩的事了。”
那天晚上,周明把我们接到了他家。他没有多说什么,可他的行动已经足够让我明白,他的心里始终有我们。
后来,我和老伴搬进了一间小公寓,是周明帮忙租的。他每个月都会来看我们一次,带些生活用品,陪着我们聊聊天。虽然不如从前亲密,但至少,我和老伴终于有了个安稳的地方。
至于周浩,我们再也没有他的消息。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可每次想起他,我心里总是五味杂陈。
人这一辈子,总以为自己做的是对的,可当真的走到尽头时,才发现,有些错误是再也无法弥补的。
窗外,阳光洒在地板上。我看着墙上的时钟,心里默默地想:周明啊,爸爸欠你的,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