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50年,中南海。
仇鳌心情有些激动,他这些天在北京游玩,看着变化巨大的北京,心里很是震撼,这变化可谓“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不过今天,他想自己会更激动的,因为他要见到毛主席了,说来惭愧,自己这么一个腐朽的文人竟然让主席连请了三次。
图|仇鳌
正当他思绪不断翻动的时候,他到达了中南海,他发现毛主席早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车子停下,他想赶紧下来,但毛主席接下来的动作让他十分“惶恐”,主席亲自为他开车门,还搀扶着他下车。
他激动握着毛主席的手说:
“老朽让毛主席费心了!”
主席却微微一笑:
“先生一别数年,怎么会忘记我的名字哩?我是……”
(1) 仇鳌
仇鳌,1879年出生,湖南湘阴人。
当时他从日本明治大学毕业的时候,便和孙中山等人一起创建了同盟会,他也算是我国辛亥革命的先锋者之一。
图|孙中山
毛泽东在湖南省立第一师范读书的时候,两人便相识了,当时两人由毛主席的恩师杨昌济介绍认识的,因为仇鳌和杨昌济是一同留日的同学好友。
1916年,仇鳌回长沙进行革命活动,就是在这里,他认识了毛泽东、蔡和森等人,当时大家在岳麓书院聚会,杨昌济请他讲讲追随孙中山、黄兴反清救国十几年的革命经历。
当时毛主席等人还是年轻人,自然对仇鳌这样的先行者钦佩有加,而仇鳌对这些骄阳似火般的年轻人,更是充满期待。
于是几人便相识、熟知了起来。
后来仇鳌在回忆往事的时候,他说当时能和毛主席交往,这是他一生特别得意的一件事。
1921年,毛泽东、李维汉人等创办自修大学,仇鳌知道后,便以振兴社会文化的名义,为他们筹集几千银元,作为启用资金。
当时仇鳌还亲自书写了校名“湖南自修大学”,毛泽东起草了创办宣言和相关条例后,便请仇鳌担任校长。
图|湖南自修大学
不过仇鳌担任校长只不过是挂名而已,具体的事务还是由毛泽东等人负责,这所大学在仇鳌的掩护下,也成为了中共湖南组织活动场所。
所以学校里除了学生,大部分是进步知识分子、青年工人以及一些党团骨干,当然毛泽东和他的一些战友,也没有放下学习,他们在学校里一边汲取知识,一边领导当地的工人运动。
除了这个之外,毛泽东等人白天处理完事情之后,晚上就常常去长沙文星桥五号聚会。
那里也是仇鳌的寓所。
他们在那里交流各自的工作情况,仇鳌也适当给出建议,在毛主席后来的回忆录中,他说当时他最爱喝的就是仇鳌先生家里的一种茶——姜盐芝麻豆子茶,据说这是汨(mì)罗地方特色。
主席对这种茶记忆十分深刻,他说咸、甜、香、辣,几乎是百味俱全,而且这种茶祛(qū)湿提神,他很喜欢,每次都要喝五六碗。
有人爱喝茶,自然也有人喜欢饮酒。
这酒也不一般,是仇鳖先生的乡下亲友送来的自酿谷酒,这酒醇而清,绵而柔,重要的是不上头也不伤胃,所以当时很多人去到仇鳌先生那里,就是冲着那酒去的。
主席虽然不好酒,但每次也要喝一两小杯。
图|毛主席(右)
当时他还替这个酒起了一个名字,以古代名酒剑南春为例,将这汨罗来的谷酒叫做“汨罗春”。
当然茶、酒只是消遣之物,大家去到仇鳌先生的家里还是讨论国家与革命大业的,众人从黄昏一直聊到深夜,到后面兴致高涨的时候,很多人就在仇鳌先生家里住一晚,大家拥挤在地铺上,侃侃而谈,一起探讨革命和救国问题。
当时毛主席就睡在一张行军床上,和众人一起听着仇鳌先生讲辛亥往事。
其中有一件事情,毛主席特别感兴趣。
这件事情,就是1906年,仇鳌组织同盟会在长沙发起的“义葬陈姚”活动。
毛主席自革命起,一直就对辛亥革命的很多问题都有浓厚兴趣,他喜欢听那些有关革命前辈的事情,所以他听到仇鳌先生讲到义葬陈姚时,便刨根问底地问了下去。
陈是陈天华,姚是姚宏业。
陈天华不必多说,那是响当当的革命前辈,他所著的《猛回头》和《警世钟》,是当年革命的号角。
图|陈天华
不过毛泽东听仇鳌先生讲完才知道,陈天华原来是是仇鳌在岳麓(lù)书院的同窗好友,他们一起参加过华兴会。
1905年底,陈天华为抗议日本政府颁布的《清国留学生取缔规则》,在日本东京大森海湾,愤而投海。翌年留日归国的湖南人姚宏业,在上海创办中国公学,却受到官方压制,最后投黄浦江自杀。
仇鳌当时组织学、工、商各界,在1906年7月进行抬棺游行,并召开了盛大的公祭仪式,以向清朝皇权抗议。
当时参加公祭的人多达上万,民众们高声齐唱《满江红》,声如巨雷,浩大而广,官府畏惧不敢出兵干涉,后人称之为“义葬陈姚”。
屋子里的人听完,热血沸腾,这里面最为激动的就是毛泽东,他第一次对民众组织起来后的威力,有了清楚的认识,这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十三年以后,毛泽东在他主办的《湘江评论》,还特地提到这件事情,他在文章中说道:“义葬陈姚”的游行是惊天动地的,也是值得永远记忆的一桩事。
图|毛泽东
湖南自修大学没办多久,便引起了湖南军阀赵恒惕的不满。
赵恒惕这人是衡阳出生的,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炮科毕业,也曾经是同盟会的会员,但他本质上却是一个大军阀。
虽然他参加过辛亥革命和二次革命,但他根源上是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他在入主湖南的时候,早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禁忌之地,当有人在破坏他的统治根基的时候,他自然要狠狠打击的。
因为当时毛主席借助大学,建立了图书馆,创办刊物,传播马列主义,所以在学校越办越兴旺的时候,赵恒惕就开始打压毛主席等人了。
仇鳌自然不会同意,虽然他在湖南官场中挂职,但是他与赵的政见一向不合,当自修大学的事情出来之后,他们的矛盾更加激化。
不过赵的本质毕竟是一个军阀,1922年底,仇鳘被迫辞去自修大学校长之职,他把全部事务移交给毛泽东等人后,便直接赴外国考察去了。
虽然后面毛主席等人尽力维持,但一年后,自修大学还是被赵恒惕封闭。
1925年,仇鳌自欧美考察归来,此时国内已风起云涌,大革命时代来临。
图|革命
(2)拒绝
毛泽东已去上海,引领革命大潮,当他知道仇鳌先生归来的消息,便立刻写了几封信件。
后面的这一段时间,二人因种种原因,一直没有见面,但书信的往来,却没有中断,也正是在这一封封信件中,仇鳌直观地感受到了革命的气息,也开始逐渐靠拢了毛泽东等共产党人的主张言行。
对于仇鳌来说,正是这段时间,他的思想日趋进步,最后才选择投身革命。
1926年,“三一八惨案”发生。
为抗议帝国主义者的霸道行径,天安门前举行了1万余人的反帝游行,数千人的请愿团到达段祺瑞政府的时候,卫队突然向群众开枪,造成近200人受伤,47人死亡。
仇鳌知道之后,他立即发表惨案宣言,怒斥段祺瑞政府是帝国主义走狗政府,同时他主持召开了追悼会,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
他的行为激励了很多大学生,他们纷纷走上街头抗议,他也因此被反动派记恨。1927年夏,湖南军阀何键发动“马日事变”,大肆捕杀共产党人及国民党左派人士,仇鳌就被视作共党。
图|仇鳌
不过好在他的邻居出手相救,帮助他逃了出去,毛主席知道后,还专门托人向那位邻居致函,表达了自己的感谢慰问。
后来抗战爆发,仇鳌在湖南负责战区难民救济工作,他兴办工厂和一些职业技术学校,尽心尽力地帮助难民,能够在乱世中活下去。
他为了支持抗日大业,也多次推荐家乡亲友和革命青年,奔赴延安和抗日前线。
之后蒋介石成立戡(kān)乱建国动员委员会,他向仇鳌发出邀请,想借助他的名望,推广他的这个委员会。
虽然仇鳌在大革命时期与他交往密切,但蒋介石公然反革命之后,仇鳌就认清了他的真实面目,此次蒋介石想让自己担任委员,就是想拉拢自己,支持他的独裁专政。
仇鳌知道他的心思,面对他的聘请自然是坚决反对,他毅然退还了蒋的聘金和公费,后面蒋又任命他为两湖监察使,仇鳌直接表明不赴任的态度。
他知道蒋介石如此费尽心机拉拢他们这些人,就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内战做准备,但抗日结束后,仇鳌就已经看清了蒋家王朝的命运,它腐败透顶,已经是日薄西山。
图|蒋介石
所以他怎么可能为这样一个民心丧失的政党,付出自己的心血呢?他对国家及社会的一切希望,都早就寄托在共产党身上。
1949年夏,解放军直驱江南。
当时党组织与仇鳌取得联系,转达了毛泽东的问候,同时党组织希望仇鳌先生能借自己的声望和影响,推动最后的解放事业。
仇鳌欣然应允,他亲自前往湖广等地,对白崇禧进行劝说,仇鳌以故旧身份,劝他脱蒋独立,投入人民的怀抱,但是白崇禧并没有听从。
仇鳌便去游说湖南绥靖公署主任程潜,最后程在他的劝说下,高举起义大旗,在起义后,仇鳌负责联络政治、文教等各界人士。
湖南和平解放后,毛主席亲自给仇鳌发电报,希望他能出席政协会议,为新生的中国出一份力。
仇鳌接到电报的时候非常高兴,但他觉得自己年事已高,在仕途上已经没有作用了,他就给毛主席回电,说自己:“亦山半肺残躯,老迈无为。”
这里仇鳌说自己的半肺不是修饰,因为他当时患了严重的疾病,肺部已经被切除大半。
算起来,这也是仇鳌第一次拒绝了毛主席的请求。
图|毛主席
(3) 相见
1949年11月,毛主席再次邀请仇鳌,不过这次不是请他入仕,而是请他来北京游玩,顺便请他到北京来叙叙旧。
这次主席不仅仅写了信件,还让人亲自去仇鳌先生的老家寻访,仇鳌知道之后,十分感动,便不再推辞,去了一趟北京。
毛主席还在苏联接受访问,短时间并不能回国,于是他派了自己的秘书,去车站亲自迎接。
仇鳌一行人到了北京之后,便在饭店居住,偶尔仇鳌会去到外面游走,当时北京的变化,可以称得上翻天覆地,仇鳌看到之后,感触十分深。
毛主席受邀到苏联访问,无法第一时间同仇鳌见面,便发了一封电报,慰问他。
1950年,毛主席从莫斯科回来后,立即在中南海摆了一桌宴席,请仇鳌先生前来相见,当仇鳌乘车抵达中南海后,毛主席又亲自在门口等候,替仇鳌先生开门,并搀扶他下车。
故人相见,已经是“物是人非”了,当年的学生已经是新中国的主席了,仇鳌见到他,有些激动,握着毛主席的手说:“毛主席费心了!”
仇鳌先生向他打招呼后,主席却笑着说:
“您怎么忘记了我的名字! 我是毛润之啊,可不是叫什么毛主席哩!”
图|毛主席、仇鳌握手
听到主席的话,仇鳌有些感动,他知道主席这是让他不必拘束于身份,当年他们是怎么样,现在依旧是怎么样。
众人很快落座。
除了毛泽东和仇鳌两人,席间还有章士钊、符定一等革命老人作陪,仇鳌从陪从手里拿过一对用蜡封装的东西,递给了毛主席,他笑着说:
“临走时,内人再三叮嘱,一定要把这长沙市九如斋的麻菌交给润之!”
主席有些惊喜,他双手接过,不停地道谢,看来主席也是对这家乡的美味魂牵梦绕啊!
之后大家便吃了起来,在座都是饱学之士,也经过革命风霜,很快大家便聊起了各种各样的话题,从同盟会的辛亥革命,到抗战,再到解放战争,仇鳌等老人感叹时代变迁之迅速,也唏嘘着岁月不饶人。
毛泽东谈到在长沙革命的时候,他特地向众人说起了仇鳌,主席说:当年,他们在长沙闹革命,如果不是仇鳌先生的鼎力支持,为他们筹集到了几千大洋,他们的革命是不会如此顺利的。
毛泽东最后对仇鳌先生说道:
“您老人家既然执意不做官,那不如就和我一起住到北京来,这样咱俩见面也方便!”
仇鳌很是感动,就同意主席的请求。
图|北京
就这样,仇鳌在北京待了下来,在这段日子里,他经常和主席讨论国家大事,比如有一次,仇鳌和主席讨论到国家现在的难题是什么。
仇鳌说,他认为物资匮乏是一头“拦路虎”,能解决这个问题的无疑是人才,人才是国家前进的动力,人也可以治物,有了人才,物资缺乏的问题自然就会被解决。
他还拿主席桌上的茶叶举例,他说毛主席爱喝茶,尤其是家乡的茶,但现在很多物资都运不过来,所以国家急需要建设。
听完仇鳌的话,毛主席十分赞同,他说国家要广纳人才,才能发挥社会各界的力量……两人谈到兴奋之处时,毛主席握着仇鳌的手,再次请他出山,担任中南军政委员和参事室主任,为中国出谋划策。
仇鳌已经几次拒绝了毛主席的出山邀请,但这一次,他有些犹豫了。
主席察言观色,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有希望,于是他接着说道:
“您老人家只要开开会就行了,不喜欢听就直接走哩!”
仇鳌见主席都说到了这份上, 便答应了主席出山的要求。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
图|朝鲜战争
毛主席请仇鳌先生来中南海的菊香书屋做客,在闲谈之余,主席告诉他美国兵打到了鸭绿江边这件事,主席想听听他的意见。
仇鳌一开始说中国经济百废待兴,而美国实力雄厚,严守边防看上去更为稳妥一些,但毛主席说这一战必须要打,并且把为什么要打这一战的原因和仇鳌先生一一详细说明。
仇鳌听完后,赞许地点了点头。
但是毛主席也有苦恼的一点,就是如果出兵过江抗击美帝国主义,这相当于没有宣战,就派军队进入他国领土作战,这不合国际法,可能会给敌人留下口实。
仇鳌建议道:“我们可以效仿白求恩大夫的故事啊!”
主席一听,有些惊讶:“怎么说?”
仇鳌继续道:“求恩大夫,他自愿到中国救死扶伤,也从没听各国认为他的行为不合法,那我们不就可以派一批自愿军入朝援战!”
“自愿军!”
毛主席眼睛一亮,把这个词念了好几遍。
“如果把这个自愿军变成志愿军,如何?”
图|志愿军
仇鳌拍手大笑:“‘自’代表个人意愿;‘志’却是众志成城,自然后者更好!”
几天后,《人民日报》刊登了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的报道。
(4)终局
在仇鳌后面的回忆录中也记录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二届全国政协第二次会议闭幕后,毛主席特地邀请了章士钊、仇鳌、程潜、王季范等四位湖南籍民主人士,来到他家中聚会。
大家一开始就以为是简单的聚会,入座之后,毛泽东却神秘兮兮地向大家卖了一个关子,主席说他请了一位“大家都熟识,又很难见面”的客人。
而且这个客人,可以说是每个人的“顶头上司”。
顶头上司?大家也有些惊奇了,主席这么神秘,大家想见到他的想法就更加强烈了,大家都猜不出到底是谁,便要主席带出来见一下。
主席却笑着说:“不急哩,等他来了就自然见分晓了!”
不久客人来了,大家转头去看,才发现这人原来是宣统皇帝溥仪。
图|溥仪
桌上仇鳌等人的心情,都有点复杂。
他们出生的时候,可以说是他的臣民,但这座中人,都是经历过或者参加过推翻清朝统治的革命斗士,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和大家在一个饭桌上见了面。
他们聊过之后才知道,溥仪经过改造,获得了政府特赦,现在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位公民。
现在他们相聚在新中国,又相聚在新中国的缔造者毛主席这里,这极大的戏剧性和历史沧桑感,让众人感触颇深。
主席为溥仪介绍了桌子上的众人,他举起酒杯说:
“我们曾经是他的臣民,但是我们现在是他的朋友,这就是国家的进步哩!”
宴后,毛泽东、溥仪和客人们一一合影留念,一周以后,仇鳌便拿到了这场富有历史意义的照片。
后来溥仪结婚了,他特地带着新娘子李淑贤,来到了仇鳌家里拜望,后面他们熟悉之后,溥仪便经常去仇鳌先生家里做客。
图|仇鳌(右)
1965年秋,仇鳌已经十分老迈了。
毛泽东见了他最后一面,他们两人畅叙了很久,有这五十几年的往事和友情,也有当前国际国内局势,虽然仇鳌已经是耄耋(mào dié)之年,但他的口齿依旧清楚。
他谈到了海峡两岸,也说了自己对祖国统一的想法。
在仇鳌的长孙仇君好采访中,可以知道一些当年的情景。
那天天气晴朗,天十分蓝,院子里的枣树也果实累累,看着喜人,主席和祖父欣赏了好一阵院子里的美景。
主席告辞的时候,他一直搀扶着祖父走到门口,主席走了会后,祖父很兴奋,他特地打来了一瓶主席很早送他的“贡酒”,以示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