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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新市场”来了位怪人魔术师
上世纪30年代,武汉是一个租界林立的开放口岸和繁华的商埠,同时也是轰轰烈烈大革命的中心。位于汉口中山大道有一个大型综合游乐场——“新市场”(抗战胜利后更名为“民众乐园”),因其规模与档次和上海“大世界”,天津“劝业场”并称旧中国三大娱乐场。1万7千多平方米的建筑里各种戏曲、杂技、歌舞、魔术、游乐、饮食鳞次栉比,大大小小几十个演艺厅里人头攒动,夜夜笙歌,是当时武汉的地标所在。1931年4月,一场足以改变中国革命历史的危机恰恰是从这里的一场魔术演出偶然导致的。
1931年4月中旬,新市场游戏厅外,贴出了一张魔术表演的海报,魔术师名叫华广奇,此人手法不凡,接连几天的表演博得满堂喝彩,此前魔术界无人知道其来历,也没有他的任何信息,江城人称怪人魔术师。
此前1个月时,国民党中统特务在汉口逮捕了一个叫宋惠和的中共地下党员。严刑拷问下叛变投敌,1个星期前,中统以宋惠和为突破口,顺藤摸瓜,抓住了当时的中共湖北省委负责人尤崇新。此人亦是个软骨头,被监禁了三天后,尤崇新要求见中统汉口特派员蔡孟坚,愿意用在闹市区认人的方法抓他认识的共产党,向中统立功。国民党中统汉口特派员蔡孟坚把尤崇新放了出来,并安排几个特务跟着他。尤崇新有着丰富的地下工作经验,按照中共地下人员惯用人多的活动地点,连续几天出没于轮渡码头、车站、游乐场所,4月25日下午,正好闯入“新市场”魔术厅,从台上眼花缭乱的魔术表演中定睛一看,叛徒尤崇新庆不由得庆幸自己的运气。由于尤崇新曾在上海担任过中共沪中区委书记,这正在表演的魔术师不是曾经与自己一起领导上海工人武装起义的中共领导顾顺章吗?毫无悬念,当天顾顺章就被中统逮捕送到武汉大头目蔡孟坚面前。
二、魔术师原来是中共高人
话说化名华广奇的顾顺章可不是一般的共产党员,顾顺章是中共早期领导人之一,他早年在南洋兄弟烟草公司的制烟厂当工头,曾是青帮的小头目,以敢打敢杀在上海滩的帮会、流氓斗殴中著称,在工人中也颇有影响。在领导上海工运的中共领导人发展下,1924年顾顺章进入上海市总工会工作,并经向警予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25年"五卅运动"时,由于在罢工中表现积极且能力高强,一度还由中央安排担任苏联顾问鲍罗廷的卫士。
1926年,在鲍罗廷的赏识下,顾顺章受中共委派前往苏联专业学习特工,学到一身本领:如化装、表演魔术、操作和修理机械、心理学等;他还擅长双手开枪、爆破、徒手杀人不留痕迹等等,由此成为了一流的特工人才。
1927年回上海不久曾任中共上海区委书记,以工人武装纠察队总指挥身份参与领导了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并被上海市民代表推选为执行委员和上海市政府委员,在党内初露头角。1927年,蒋介石和汪精卫相继发动四一二事变和七一五事变,中共转入地下活动。8月7日,在武汉八七会议上,顾顺章被选为临时中央政治局委员兼任中央交通局局长,负责中共中央特科的组织和领导工作。1928年6月在中共六大上当选为中央委员。1930年9月,中共六届三中全会上增选为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当时在江西苏区任临时苏维埃主席的毛泽东也只是政治局候补委员。顾顺章长期负责党的保卫工作,是中央特科负责人之一。中共中央特科早期的领导人是向忠发、周恩来和顾顺章3人。但向忠发是中央总书记并不管特科具体,特科实际是由周恩来领导、顾顺章辅助进行工作。顾顺章就是周恩来在特科最重要的副手,中央特科的二号人物。但是,此人由于早期的帮会习气以及自视能力高强,随着地位的上升日渐骄纵,生活腐化,吃喝嫖赌也渐渐抬头。
明明在上海党中央领导特科工作,顾顺章这次为何会在汉口“新市场”表演起魔术来呢?原来1931年4月中旬,顾顺章负责护送张国焘与陈昌浩由上海到汉口,再由汉口地区的交通员把他们送到鄂豫皖根据地。顾顺章到武汉完成护送后,在武汉逗留期间又姘上一女子,钱不够用,想到自己有魔术表演一技在身,过往身份经历无人知晓,居然不顾地下工作纪律,经所住旅店老板介绍公开到“新市场”表演魔术以赚钱。
顾顺章因为职务关系了解许多党的重要机密,掌握极少数人才知道的中央机关和许多中央领导人的住址,也熟悉党的各种秘密工作方法。由于顾顺章被捕叛变是发生在武汉,党中央无法立即获悉。顾顺章被捕后,立即向中统武汉负责人蔡孟坚提出,“你们赶快把我送到南京,我要亲自面见蒋总司令,我可以保证在三天之内把上海的中共中央机关和负责人一网打尽。”同时他还一再强调:“在我到达南京之前,千万不能向南京拍电报”,顾顺章此时并未说出南京中统有我党潜伏人员,他急于在蒋介石面前抬高身价,他也深知保密和突然才能将中共中央一网打尽。此时,所有人都不知道,一场让中共中央和中国革命面临夭折的危机正在悄然袭来。
三、惊心动魄的60个小时
作为中统地方负责人的蔡孟坚已经知道自己抓到了中共的最上层人物,加之顾顺章一口气供出了中共在武汉的湘鄂边区特委、中心军委武汉交通站、湘鄂边区红二军团驻汉机关等二十多个秘密机关的地址和武汉地区的全部地下联络员名单。23岁的蔡特派员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仕途一片光明,根本没有把顾顺章的话放在心里。就在抓到顾顺章的当天夜里蔡孟坚向南京的中统负责人徐恩曾一连发去5封密电。
中统大特务徐恩曾作为国民党高官,每个星期六都要跑到南京郊区或者上海去休闲,不外乎与女友约会、开派对、打高尔夫等等私人娱乐,留守本部的一般是他的私人机要秘书钱壮飞。钱壮飞当天在值班,一连串来了三四封电报,让他意识到情况不妙,武汉肯定出事了,不然短时间不会有那么多急电过来,所以当第五封电报发来时,他当机立断,把电报都拆了,拿出他的密码本一翻译,大吃一惊!五封电报内容是:
电报一,共产党情报机关重要负责人黎明被捕,已自首。电报二,要犯黎明即刻用军舰解宁向总统面告共党机密。电报三,速派飞机将其接宁,希作接应。电报四,虑事关十万火急,汉口已征招商局客货轮一艘,即刻押解黎明赴南京。电报五,调查科驻武汉特派员蔡孟坚,将于明日飞抵南京向钧座禀报。
党内清楚黎明就是顾顺章的另一个化名,看罢密电,钱壮飞额头冒出冷汗,辛亏徐恩曾不在,又辛亏蔡孟坚为保险起见用轮船押送顾顺章,如果坐飞机,即使钱壮飞报信,党中央也没有时间撤离。钱壮飞一算,货轮从汉口到南京有三十个小时左右的航程,此时已是1931年4月25日晚上10点,满打满算留给中央处理的时间只有不到60个小时左右。钱壮飞立即一边把这个消息告诉女婿刘杞夫,让他火速赶到上海,去找李克农,一边安排如何应付徐恩曾和自己撤退的事宜。当天晚上的十一点,钱壮飞的女婿刘杞夫从南京赶上快车奔赴上海,第二天早上六点五十三分抵达上海,把这个特急情报面交李克农转陈赓报告中央,这时距离押解顾顺章的轮船到达南京只剩不到22个小时了。
4月26日早晨收到陈赓转来的钱壮飞情报,一贯稳重的周恩来也大惊失色。留给党中央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周恩来在聂荣臻、陈赓、李克农、李强等人协助下,采取了一系列紧急措施:销毁大量机密文件;迅速转移主要负责人;切断顾顺章在上海所有的重要关系;废止顾顺章所掌握的一切密码和联络方法;紧急通知各地党组织。当夜,中共中央、江苏省委和共产国际机关全部搬了家。等顾顺章被宪兵押送到南京时,已经是4月27日星期一上午了。蒋介石也很快接见了顾顺章,并作出安排特务机关兵分两路,一路派人去接顾顺章的家属,另一路人去搜查中共中央、江苏省委和共产国际驻沪代表处。收到蒋介石指示已是27日下午,徐恩曾带队连夜赶往上海,28日凌晨开始了全城大搜捕,此时离截获武汉蔡孟坚的电报仅仅过去不到60个小时。只可惜所到之处都是人去楼空,顾顺章家属的住处也空空如也(被中央特科转移)。
即便中央作出了如此迅速的应急措施,由于牵扯的人数太多,也只能是转移多少是多少,所幸的是,我们大家的熟悉的一批领导人:周恩来、瞿秋白、王明、博古、邓颖超、陈云、陈赓、聂荣臻、叶剑英、邓小平都得以“虎口脱险”。不敢想象的是,如果这些人没能脱险,历史的发展将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中共地下组织还是遭到了极大的破坏,先后被捕的党员有数百人,顾其后也指认了恽代英,抓获了向忠发、蔡和森等重要领导,中央特科也遭到大破坏,一些来不及转移的机关如中央军委保卫组、红旗报社、中央地下印刷厂等都被破获。鉴于顾顺章穷凶极恶,对中共白区工作造成了极大危害,1931年12月1日中共决定:由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主席毛泽东亲自签发《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人民委员会通缉令——为通缉革命叛徒顾顺章事》。而顾顺章本人也仅苟活了4年,于1935年6月被秘密处死于国民党苏州监狱,死况悲惨,年约31岁。
顾顺章这次叛变,即使中央紧急措施避免了灭顶之灾,但是仍然造成了党组织巨大的困境。本来在组织上,中共是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立足于城市、致力于工人运动,是中共组织上、理论上决定的"正途",回想一下当时毛泽东在党内呼吁重视中国农民运动和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是多么艰难。在顾顺章叛变前,想把中共中央迁往乡村是不可想象的。无论是共产国际还是中国共产党,甚至毛泽东本人,都不曾想到这么快会把工作中心由城市搬向农村,也没有谁敢主张将党的基础从工人转移到农民身上。历史有时就是这样奇妙,在当时左倾的城市暴动频频失败,城市工人运动屡遭镇压,党组织元气大伤的背景下,由于顾顺章叛变这一偶然事件,迫使中共中央被迫从上海迁往江西的"中央苏区",中共中央不得不决定把战略从大城市走向了农村,中共的历史就此改写,也从根本上改变了此后中国历史的走向。
四、历史永远没有假如
如果顾顺章品行端正没有在武汉找姘头,就大概率不会因缺钱而去武汉“新市场”表演魔术挣钱;如果叛变的尤崇新没有顺便进魔术厅看看,武汉基本没有人认识这位上海来的华广奇;如果中统武汉地区特派员蔡孟坚不是邀功心切,不动声色押送顾顺章去南京;如果抓到顾顺章那天不是周末,徐恩曾不是每个周末都要外出享受;如果周总理没有提前安排“龙潭三杰”之一钱壮飞在徐恩曾身边卧底......;中共中央机关和共产国际机关,所有杰出领导人都会在1931年4月这一天遭受灭顶之灾,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乃至中国革命的历史都会在这一天改写。谁都不会想到,武汉民众乐园1931年4月的一场魔术表演差一点就是颠覆历史的那只蝴蝶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