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陆仕高 撰文/文如其名168
1977年7月，我从县高中毕业，回到村里参加生产队劳动。8月的一天，我突然接到大队的通知，叫我去公社卫生院参加体检。过了一个星期，领导上门和我谈话说：“你是屯里唯一的高中毕业生，你们屯里的教学点需要一位代课教师，群众推荐你，你是否愿意？”刚开始我还有些犹豫不决，因为代课教师是没有工资的，相当于生产队一等劳动力的同等工分，一天记10分。但是想着当代课教师总好过当农民，至少不用脱鞋卷裤脚下田犁地，于是便答应下来。
9月1日学校开学了，学校就两个老师，两间泥瓦房教室，二十几个学生，他们都来自附近的几个屯。一二年级一个教室，三四年级一间教室，属于复式班。屯里的教学点属于大队中心小学管理，因此学生在教学点读完四年级后就去大队中心小学读五年级直至小学毕业。
学校分配我上一二年级的语文和数学课，一天八节课，周而复始。说不累也有点累，尤其是面对一年级新生，得兼当父母一样，有些学生来不及吃早餐，家长把早餐带来学校，作为老师得监督提醒他们吃早餐；有些学生身体不舒服，老师还得去村里的卫生所帮拿药; 到放学的时候，如果有的家长不来接孩子的话，老师还要送学生回家……
三四年级的语文和数学课由黄玉秀老师上，黄老师身材高挑，扎着两条麻花辫，圆脸大眼，肤色白净，听说她初中毕业后就来代课了，至今已代课五六年了。虽然只是代课老师，但黄老师对教学总是尽心竭力。代课老师的待遇很低，但我却从未听见她说过抱怨的话。
我刚从学生变成老师，不知从何处着手，黄老师几乎是手把手教我写教案、批改作业，鼓励我勇敢走上讲台直面学生。在黄老师的几次示范下，我终于镇定地站上了三尺讲台。
那时的学校条件简陋，只有两间泥土房作为办公室，由于黄老师是隔壁村的人，就将一间办公室改成宿舍给黄老师住。我是本屯的人，放学后就回家，不需要宿舍了。
我白天上完课，就在学校办公室里将学生当天的作业批改完，再写好第二天的教案，有时会忙到太阳落山，一天的工作就结束了，晚上也不用再去学校，第二天一早去学校上课就行。当我离开学校的时候，经常看见黄老师仍在备课、批改作业，我心生敬佩之情。
后来，我隔三差五，吃过晚饭就到学校办公室去一趟，赶巧黄老师仍在办公室里伏案备课或批阅作业，就打个招呼。黄教师问我来做什么，我就假装说白天学生交上来的作业没改完，加班给学生批改一下作业，第二天要发下去。开始的一段时间，我和黄老师打过招呼之后就各忙各的，说的话都不多。
再后来，星期一到星期五，我晚上去学校的时候越来越多，一来二去，跟黄老师越来越熟，我们交流的话题也越来越多。时间久了，我们都知道对方还没有对象，虽然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但是也都知道彼此在暗暗考察对方，思量着对方将来是否可以成为自己的伴侣。尽管我知道黄老师比我大三岁，我不在乎，女大三抱金砖。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青年男女找对象大多还是经媒人介绍，特别是在偏僻的农村，谈恋爱还是禁忌，一旦发现男女青年走得近，会被认为不正经，作风有问题，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口水都能把人淹死。
所以，除了一般的交流，我们谁也不谈关于找对象的话题，只是礼貌性地互相打个招呼。有时候，我从家里带些好吃的来给黄老师，她推让不要，我就说自己家就在屯里，生活很方便，而一个人在外很不容易。这些话搁在一般人身上没有什么，但让黄老师听了却感到很温暖。几回之后，黄老师见我是诚心诚意的也就不再推辞，礼貌性地说声谢谢。
一对孤男寡女，相处久了，彼此熟悉了，很自然地会渐渐产生好感。我和黄老师就是这样，白天在学生面前不能表现出来，但到了晚上，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一边备课、批阅作业，一边谈论男女之间的话题。过了三四个月，我们之间便产生了感情，开始有了除了同事关系之外的进一步发展。
俗话说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终于有一天，我和黄老师谈恋爱的事，还是被人发现了，告到了大队中心小学校长那里。一石激起千层浪，结果很快被全校老师知道了，村里也多有风言风语。
教学点发生这样的事，大队中心小学校长觉得我们谈恋爱，影响很不好，便让我们各自写了份检查，深刻反省。春季学期开学后，学校将黄玉秀老师辞退了，另外派来一个中年男老师。我因为是本屯人，校长手下留情，暂时让我留下继续代课。
我深感对不起黄玉秀老师，去到她家想当面说声对不起，结果她妈说，玉秀伤心透了，去外婆家散心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我只得怏怏离开，回家后大病一场。后来黄玉秀一气之下嫁到外地去了。
消沉一段时间后，我重新振作起来，一来不能让黄玉秀失望，二来要对得起学生和家长。有好几次上课时，我发现罗慧玲同学都没来上课了。星期六中午放学后，我决定去她家里进行家访，想了解她旷课的原因，顺便将她的学习情况告诉家长。
我沿着蜿蜒的乡间小路步行，路旁的水稻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我诉说着这片土地的故事。终于，我来到了罗慧玲的家，那是一座朴素的农舍，院子里晾晒着刚刚收获的谷物。罗慧玲见到我后，就朝屋里大声喊道：“阿妈，陆老师来了。”
一个围着围裙的中年妇女应声走了出来，“哦，陆老师呀，大老远来我家，莫不是为慧玲旷课的事吧？”她用围裙擦了擦凳子，叫我坐下，说着就要去舀玉米粥给我吃。我说：“阿姨，我不渴，你也坐下吧，我想了解一下罗慧玲这几天没去上学的事。”
中年妇自我介绍说，自己是罗慧玲的母亲，慧玲的父亲早年生病去世了，她还有一个姐姐在公社中学代课，估计今天下午也要回家了。她继续说道，自己这几天生病，就叫慧玲在家做饭洗衣喂猪，今天身体刚好些，下个星期叫慧玲再去上学。
正当我与阿姨交谈时，一位衣着整洁、亭亭玉立的年轻女子走进了院子。她的目光中透着睿智和温柔，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亲近。阿姨介绍道，这就是慧玲的姐姐慧珍。“慧珍，这是慧玲的老师陆老师，你陪陆老师坐一下，我去炒菜，留陆老师吃完饭再回去。”
经过一番交流，我得知罗慧珍是从公社中学高中班毕业的，她比我高两届。由于公社中学缺少老师，罗慧珍毕业后就留在学校教初中语文。她对老师职业有着独特的见解，我们聊得十分投机。罗慧珍的话语仿佛为我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让我看到了代课老师的前途。不知不觉，就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我起身正要回去时，阿姨从厨房出来，说饭菜已都好，吃完了再回去。罗慧珍也一再挽留我，恭敬不如从命，我就留下来吃晚饭了。
阿姨已经将一桌丰盛的菜肴准备好了，甚至还搬出了平时舍不得吃的腊鱼腊肉，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她不断地给我夹菜，殷勤款待，让我有些局促不安。但渐渐地，我被她的热情所感染，开始放松下来。
阿姨坚持让罗慧珍送我一段路。我们出门时，阿姨在门口挥手道别，不停地邀请我下次有空再来，几乎把我当成了自己的家人。我脸红地向阿姨挥手告别。
在村口，罗慧珍对我说：“刚才抱歉啊，我阿妈就是这样，有些过分热情，可能会让人感到不适。”
“没有啦，阿姨挺好的，和我阿妈有点像，待人热情，心地善良。”我回答道。
我回到家中，对母亲说了去学生家家访的情况。母亲笑着对我说：“仕高，罗慧珍这个女孩不错啊，要是能让她成为我们家的一员就太好了。你要努力一下，或许会有机会。”
我有些不耐烦地说：“阿妈，您说什么呢？我是代课老师，我家的条件又不怎么样，她未必看得上我呢！”
母亲生气地打了我一下：“你这个臭小子，你要是能娶慧珍，真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
打那以后，我和罗慧珍成为了好朋友，我们常常分享彼此的教学体会，探讨文学创作的问题。在罗慧珍的启发和鼓励下，我开始不断地学习和探索，努力提升自己的教学水平。我尝试着用更生动有趣的方式授课，让学生在快乐中学习；我组织各种课外活动，丰富他们的课余生活。
课余时间，我写了不少散文。例如，我在散文《漓江风情》中写道：我不知道，曾千百次在梦中萦绕的漓江，如今清晰地见着它的容颜，算是一种初来还是一种重逢。如画的山水、千姿百态，它们都在我生命里逐渐鲜活起来。假如你行走在山水交融的画卷中，你就会觉得漓江的空气都是带着山水风情味的......罗慧珍看完后，情不自禁地赞叹道：“简直是把漓江写活了！”
罗慧珍也把她写的散文《情系红水河》拿给我看：在南疆边陲，一条红水河，婉转流淌，水色芬芳，明眸如镜，宛如一首长诗，写在壮乡大地，串起颗颗明珠，闪耀在世人眸光里。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我把红水河写成婉约的柔情，好让似水柔情常驻在心里，依然曼妙地荡漾......我竖起大拇指夸奖道：“高，高，实在是高！”
也许是俩人有着同样追求的缘故吧，渐渐地，我们发现彼此的思想和价值观非常相似，我们不仅经常探讨文学创作，也讨论爱情生活。
随着时间的推移，黄玉秀的音容笑貌在我脑海中越来越模糊，我渐渐地发现自己对罗慧珍的感情不仅仅是友谊，还有一些复杂得让我时时朝思暮想辗转难眠的情愫。放假几天不见罗慧珍就会心慌意乱，有时还会陷入到愁思当中。我发现自己对罗慧珍产生了特殊的情感，但我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我害怕一旦表白会失去这段珍贵的友谊，也害怕被拒绝之后的难堪和痛苦，但我又不甘心因此而耽误了一段美好的姻缘，可我又不知道罗慧珍是否也对我有着同样的感情，我陷入到了痛苦的漩涡之中，几经挣扎不能自拔。
我盼着能出现奇迹，希望罗慧珍能向我表达爱意，可我苦苦等待就是不见罗慧珍行动，于是，我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在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带着一束野花和一颗忐忑的心向罗慧珍表达了自己的感情。我告诉他，我对她产生了更深的情感，希望能够与她建立更亲密的关系。
罗慧珍听后，沉默了片刻，忧伤地说道：“陆仕高，我也对你有着特别的感情，你的爱心和责任深深地吸引着我，你的写作才华让我由衷地折服，但是，我家只有三个女人，我不可能嫁出去，要么你来我家上门，要么我们今生无缘……”我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将罗慧珍一把揽入怀中，“别说上门，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干！”说完，我和罗慧情不自禁紧紧地相拥在了一起......
从那一天起，我和罗慧珍开始了我们浪漫的恋爱故事。我们一起经历了许多美好的时刻，星期日偶尔去县城逛逛，放假一起去她家劳动，闲暇之余一起去爬山。我们一起分享生活中彼此的喜怒哀乐，在青春的时光和岁月中享受着爱情的甜蜜和美好。
正是那次家访，改变了我的一生，两年后，我们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我也成为罗慧珍家的上门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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