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三国演义》张飞当阳桥喝退曹军一段,总是感觉有些奇怪:曹操是能自己写兵书的三国顶级军事家,怎么会看不出河对面甚嚣尘上是张飞故布疑阵?即使对面有伏兵,面对曹军主力,刘备就是算把家当都押上,又能奈曹操何?
据小说描述,张飞在当阳桥头横矛立马,包括文聘、曹仁、李典、夏侯惇、夏侯渊、乐进、张辽、张郃、许褚在内的曹营九将,居然无一人敢上前,曹操亲自赶来,“见张飞如此气概,颇有退心”,这就更奇怪了。
其实看到树林里烟尘斗乱的,只有文聘一个,曹操没看见,从曹仁到张郃这八个猛将也没看见,即使看见了也不会害怕——这帮莽汉都是不怕死的主儿,刘备的“埋伏”,夏侯惇不但见过,还表示过轻蔑。
细看《三国演义》,我们就会发现三个蹊跷之处:其一,张飞单枪匹马,怎能唬住曹营九将?其二,张飞故布疑阵,怎能瞒过曹操?其三,曹军被吓得“弃枪落盔者,不计其数,人如潮涌,马似山崩,自相践踏”,如果他们真是如此胆小怯战,又怎能把刘备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刘备逃到当阳长坂,原本就少得可怜的“主力”已经基本被曹操歼灭,林中设伏已经不足为虑,如果张飞不故布疑阵,曹操还可能会怀疑对岸有伏兵,张飞闹出那么大动静,反倒会让曹操看出这是虚张声势。
《三国演义》虽然很精彩,也比《三国志》详尽,但是有些事儿罗贯中还真没写,比如桃园兄弟在徐州失散后,刘备去投了袁绍,关羽投降了曹操,张飞占据古城之前在哪里?占据了古城之后又做了些什么?
有些小说没写的事情,史料却记载了,这就是读史的有趣之处:只有将史料和小说结合起来看,才会解开许多谜团,蹊跷之事,也就会变得不蹊跷了。
我们细看三国史料(包括《三国志》但不仅限于《三国志》),就会发现曹操对刘备是跟踪追击却不想一举围歼:“曹公以江陵有军实,恐先主据之,乃释辎重,轻军到襄阳。闻先主已过,曹公将精骑五千急追之,一日一夜行三百余里,及于当阳之长坂。先主弃妻子,与诸葛亮、张飞、赵云等数十骑走,曹公大获其人众辎重。”
曹操的“精骑”就是曹纯率领的虎豹骑,曹纯在追击过程中,不但俘获了刘备的两个女儿和大量辎重,还抓了不少刘备的“散卒”,五千人马需要分出一部分看管俘虏物资,能继续往前追的数量就有限了,而且当时的马具并不像隋唐时期那么完备舒适,一天一夜跑三百里,大家不但已成强弩之末,而且有那么多“好东西”要“消化”,战斗意志已经没有开展前那么强烈,对他们来说,吃饭睡觉比抓刘备更重要。
曹操对刘备只追赶不围歼,就是不想让刘备站住脚,他的计划是跟在刘备身后,刘备跑到哪里,他就打到哪里、收服哪里,如果刘备直接过江跑到孙权那里,曹操就不用给孙权写信,而是直接就追过去了。
从一统诸侯的大局着眼,曹操肯定会认为刘备暂时还死的不得,因为“追剿刘备”是他进入东吴和西川的最好借口,一千多年后有个蒋干的本家,也想学曹操这一招,最后也是失败了。
且不管曹操有没有“借题发挥”的构想,按史料分析,追赶赵云先到当阳桥的都应该是曹纯,但小说却没写曹纯也在张飞对面,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按照亲戚关系和辈分来看,曹纯应该也算张飞的大舅哥或小舅子。
张飞与夏侯渊的侄女结婚,是“抢亲”还是明媒正娶,史料没有记载,但我们却能从史料中找到答案:“建安五年,时霸(夏侯渊的次子夏侯霸)从妹年十三四,在本郡,出行樵采,为张飞所得。飞知其良家女,遂以为妻,产息女,为刘禅皇后。”
夏侯霸的这位堂妹可是大有来头:“时兖、豫大乱,渊以饥乏,弃其幼子,而活亡弟孤女。”
夏侯霸的堂妹、张飞的新婚妻子,那可是夏侯家的掌上明珠,也算曹家侄女,她跟张飞结婚,哥哥弟弟们有没有送亲、喝没喝喜酒,我们从“飞知其良家女,遂以为妻”这十个字中就能看出来:第一,张飞是知道这小姑娘是谁家的;第二,张飞以夏侯姑娘为妻而不是妾,那就必须是三媒六证明媒正娶的。
古人在娶妻之事上一点都不马虎,只有明媒正娶的才能成为正妻,刘禅的生母甘夫人,因为不是明媒正娶,所以只能算是妾和“代理正妻”:“先主甘皇后,沛人也。先主临豫州,住小沛,纳以为妾。先主数丧嫡室,常摄内事。”
夏侯姑娘一过门儿就是正妻,这意味着什么,深通古礼的读者诸君当然知道:该举行的仪式,张飞一定不会草率,不把仪式走全了,会被别人笑话的。
张飞一直拿夏侯家当亲戚,夏侯姑娘也一直没有忘了夏侯渊的恩情,就连刘禅也对丈母娘一家很客气:“渊之初亡,飞妻请而葬之。及霸入蜀,禅与相见,释之曰:‘卿父自遇害于行间耳,非我先人之手刃也。’指其儿子以示之曰:‘此夏侯氏之甥也。’厚加爵宠。”
仅从刘禅这句话中,我们就能看出他绝非庸碌之辈,张刘两家跟夏侯家的关系也不差,黄忠死了多年还要背黑锅。
亲戚之间的感情是相互的,正所谓“三年不上门,当亲也不亲”,张飞跟夏侯家的亲戚关系,数十年都没有断绝,这说明了什么?
如果站在长板桥上的是关羽或赵云,那肯定会是另外一个结果。
夏侯惇看见关羽,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八年前你杀了蔡阳托付给我的秦琪,最后连我的朋友蔡阳也杀了,这笔账,咱们今天要算一算了!
许褚看见赵云,必然拍马舞刀上前:穰山之战,咱俩两次交手未分胜负,是时候见个高下了!
不管是关羽还是赵云,都不可能在长板桥挡住曹军,如果曹操想过河,别说只有张飞单枪匹马,就是刘备诸葛亮关羽赵云都在,他也只会高兴而不会奔逃——曹操乃三国第一枭雄,个人武功也相当不错,手下猛将如云,说他被张飞一人吓退,估计写《三国演义》的罗贯中自己也不会相信。
《三国演义》关于长坂坡“喜剧”的描写,确实有些难以自圆其说,但这件事偏偏在史料中也有记载,笔者发现的这三个蹊跷之处,读者诸君可能早就发现了,而且会想到更多,并且早就在心中有了答案:看小说觉得十分蹊跷,看正史就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了!
曹操是枭雄兼军事家,许褚是久经沙场的猛将,曹操在长板桥不让许褚打张飞,既不是忌惮张飞的勇猛,也不是忌惮对岸林中的伏兵,更不是曹操胆小怕死:只身一人被吕布追赶,曹操还能用计脱身,怎么可能被张飞喊几声就吓退?
张飞虽然厉害,但一百回合之内也未必能拿下许褚,即使夏侯惇、夏侯渊、曹仁都不出手,还有张郃张辽李典乐进在场,他们随便上去两个帮许褚,张飞肯定双拳难第四手。
曹操不让许褚打张飞肯定有深层原因,抛开这三处蹊跷不提,咱们最后还是来讨论三个比较简单的问题:如果曹操下令,长坂桥头的曹营九将,谁会第一个出战?许褚和谁联手,最有把握拿下张飞?如果曹营诸将一拥齐上,张飞是打还是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