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正龙(华语智库高级研究员、原新华社高级记者)
叙利亚局势骤变让许多人不知所措,他们不知道叙利亚究竟发生了什么,会导致什么后果,叙利亚向何处去,叙利亚的变化会不会延伸到整个中东地区?许多人都在寻找答案。
也许大家都在等待回答的最重要问题是:反政府武装派别如伊斯兰国(ISIS)、基地组织等恐怖组织的领导人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会以什么方式处理面临的问题,他们是否仍然生活在过去恐怖组织的习惯思维中,在治理叙利亚的理念和行为上有没有转变或更加成熟些 ?
叙利亚人普遍担忧的问题是,推翻阿萨德政权主要的领导人物之一的阿布·穆罕默德·朱拉尼(Abu Muhammad al-Julani”)和他在沙姆解放组织的同志们,能在多大程度上信任叙利亚国家机构和叙利亚军队,以及这些派别在多大程度上有政治意愿和决心来维护叙利亚领土统一,因为他们多年来一直在为推翻巴沙尔·阿萨德政权而斗争,他们是否打算收回以色列在叙利亚南部控制的土地,以及由库尔德人,俄罗斯和美国军队和其它行为者控制的地盘,叙利亚能否返回到原来的边界 ?
积极的迹象
阿联酋《FUTURE CENTER UAE》智库网站12月12日发表评论文章指出,反对派武装派别控制叙利亚政权后,出现了如下一些积极的迹象:
1、反对派武装开始使用口气温和的话语和行为。推翻巴沙尔·阿萨德政权后,沙姆解放组织及其领导人朱拉尼以温和的口气,积极评价了阿拉维派社区(阿萨德家族属于这一派)、基督徒和德鲁兹派,他们是前政权的合作伙伴,不再像努斯拉阵线(Jabhat al-Nusra) 之前尝试的那样将他们驱逐或杀害,这表明反对派武装组织将尊重少数族群,并避免复仇的政治心态和话语。
2、为出现新局面的成功做准备。反对派武装派系控制叙利亚政府后的过去几天表明,他们都可能已经准备好,为使新局面成功以积极的方式与之互动,从而为新统治者提供真正的成功机会。例如,在卡尔达哈地区(巴沙尔·阿萨德的出生地)的居民、酋长和知名人士承诺,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他们支持沙姆解放组织和叙利亚自由军,强调他们自 2011 年 3 月以来,为叙利亚战争已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们期待一个新的时代到来,不再为在前政权和新统治者之间的战争而丧生的青年举行葬礼。
3、权力平稳过渡。沙姆解放组织领导人朱拉尼和巴沙尔时代的最后一任总理贾拉利和被选为过渡政府领导人的穆罕默德·巴希尔 (Muhammad al-Bashir)走到一起,同框出现在过渡政府组建努力中,显示了叙利亚人民不希望战争,不希望分裂的愿望,向叙利亚和国际社会发出的信息是,他们希望通过对话,达到共识,解决问题。
4、区域和国际支持。有迹象显示,叙利亚的新统治者将获得区域和国际层面的支持。除了土耳其的全力支持外,俄罗斯谈到了与武装派别对话的途径,以确保俄罗斯在叙利亚的安全利益,尤其是俄罗斯在塔尔图斯和赫梅米姆的军事基地,因为这些基地的生存与武装派别对巴沙尔·阿萨德于 2015 年签署的关于托管这些基地的协议的承诺程度有关,该协议为期 50 年,可再延长 25 年。在华盛顿此前拨款 1000 万美元逮捕朱拉尼之后,美国也发出了许多信号,表明它准备将朱拉尼及其同伙从美国和国际恐怖分子名单中删除。美国的这一立场,将改变许多人对叙利亚武装派别组建的政府的态度起很大作用。
5、社会安全恶性事件减少 。虽然发生了许多盗窃和破坏一些机构的事件,但自从武装派系控制了阿勒颇以来,并没有发生普遍的无法无天现象。过去,他们通常将已控制的城市留给警察就撒手不管,而在控制大马士革后,要求警察尽快恢复工作,商店在巴沙尔下台后的第三天恢复了营业。事实上,武装派别进入阿勒颇和哈马以来,强调了伊斯兰教法中关于禁止对公共和私人机构或财产,造成任何形式的伤害。
挑战和担忧
尽管之前出现了一些积极迹象,但人们都在为叙利亚可能成为该地区新的不稳定中心而忧心忡忡,原因有很多,最明显的是 :
1、武装派系过往可怕的历史 。叙利亚普通公民一般都认为,无论谁进入 ISIS 和基地组织等极端主义意识形态团体后,都不会轻易离开,即便乔装打扮,或改头换面仍会被极端组织的意识形态和取向所俘虏,要改变叙利亚反政府武装团体极端思想或意识形态有相当难度。在过去几个月里,沙姆解放组织在军事行动中,强行消灭了伊德利卜的所有竞争对手,和杀死那些在思想上与他们持不同意见的人,并断言,利用“政治对话”来获得国内外力量的支持,无异于说梦话。
2、叙利亚反政府武装派别及其领导人通过跨境接触,继续获得外部支持,这解释了他们为何还能获得武器、弹药、无人机和反装甲导弹的原因,他们用这些武器对抗叙利亚军队的防御。但是最令人担忧的是,尽管这些反政府武装声称已脱离基地组织,与他们有分歧,但当反政府武装推翻巴沙尔政权后,基地组织发来了贺电,原教旨主义和极端主义意识形态团体欢欣鼓舞,欢迎反政府武装取得胜利。
3、沙姆解放组织要独揽大权遭到反对。《叙利亚革命和反对派力量全国联盟》抱怨说,武装派别和联盟之间没有经过协商,就选择穆罕默德·巴希尔作为临时政府首脑和组建现任政府,这是一个“负面预兆”。《叙利亚革命和反对派力量全国联盟》成立于 2011 年反对阿萨德的示威活动初期,被视为多年来反对阿萨德政权的叙利亚民间和军事力量的最大组织。鉴于沙姆解放组织中存在许多平民和世俗力量,并有“单独统治”意图,该联盟与沙姆解放组织曾进行多轮谈判,强调联盟寻求真正的宪法和公平的选举,根据所有人的共识和接受的标准,不是出于个人原因,由叙利亚选民选择总统和总理。
4、被割据的叙利亚领土。割据局面始于库尔德团体对叙利亚北部和东部更多领土的控制,尤其是代尔祖尔省和卡米什利省,一直到叙利亚-伊拉克边境和 Albu Kamal 过境点。
1967 年 6 月 5 日,以色列了占领了叙利亚戈兰高地,加重了叙利亚割据局面,以色列控制了从黑尔蒙山到约旦边境的 75 公里缓冲区后,它进一步深入到叙利亚以南约 20 公里,非常靠近首都大马士革。尽管武装派别尚未宣布他们对以色列入侵的立场,但这可能是叙利亚南部未来不稳定的一个因素。
5、叙利亚军队被摧毁。截至 12 月 10 日,根据以色列、叙利亚和各种估计,以色列已经对叙利亚的军事目标发动了大约 300 次袭击。毫无疑问,以色列对叙利亚军队的陆海空能力的系统性破坏对叙利亚的未来令人担忧,因为缺乏强大而专业的军队会增加不稳定和分离主义倾向的普遍性,这为武装派系之间的竞争提供了可能的环境,在没有“武装统治力量”的情况下,将无法控制各个军事单位之间产生的冲突。
6、土耳其将叙利亚民主力量 (SDF) 和叙利亚库尔德派系视为对土耳其国家安全的威胁,尤其是库尔德工人党 (PKK)。当武装派别向大马士革移动的同时,在一些地方也发生了针对库尔德人的平行运动,人们担心叙利亚的武装派系会变成用来对付库尔德人的“枪使”,这进一步使这个国家的过渡阶段复杂化。
7、外国军队在叙利亚继续存在。华盛顿宣布将在幼发拉底河以东保留约 950 名美国士兵后,叙利亚仍将拥有俄罗斯和美国军队,并且莫斯科宣布它正在通过中间人与武装派系进行沟通,以了解其部队未来在塔尔图斯和赫梅米姆两个军事基地的存在。这两个大国对手的部队继续在叙利亚领土上存在,将构成紧张和不稳定的因素,可能会对叙利亚的内部局势产生影响。
可能的情况
在积极因素和消极因素之间,叙利亚局势未来的几种可能情景是:
1、黄金情景。这是每个人都希望的,基于建立一个与每个人都保持相同距离的现代民主国家,其中多数人与少数人平等。这种情况从绘制路线图开始,采取明确的步骤来起草新宪法,选举总统和议会,并确定与阿拉伯、地区和国际国家的关系模式。这是唯一能够维护叙利亚统一和完整的情景,也许也是最难实现的。
2、一个联邦国家。这种情况是基于授予叙利亚主要组成部分(如逊尼派、阿拉维派、基督教徒、德鲁兹派等)大于自治的巨大权利,前提是形成一个将他们所有人聚集在一起的联邦国家。这种模式接近美国和欧洲的思维方式,可能得到以色列的支持。
3、反对什叶派的国家:这是以色列自 2011 年叙利亚事件爆发以来一直在努力的愿景,并认为“反什叶派”叙利亚国家的存在,可以结束伊朗轴心在整个地区的任何作用,因为那样伊拉克和叙利亚的什叶派与黎巴嫩的真主党之间将没有交流,这是以色列的首选方案。
4、阿富汗塔利班的经验。这种情况与武装团体的想法和愿景完全一致,这些武装团体表示他们希望建立一个考虑到少数民族权利的叙利亚伊斯兰共和国,而不是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基于真实宗教的应用来攻击其他教派的追随者。这是一种非常接近阿富汗塔利班的论述。
5- 划分为多个国家。这种情况假设根据“血缘”将叙利亚划分为多个国家,英国人伯纳德·刘易斯 (Bernard Lewis) 和美国拉尔夫·彼得斯 (Ralph Peters) 所说的“重新设计阿拉伯马什雷克地图”。鉴于叙利亚的地区和国际野心,根本不排除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