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记得那个清晨,冬日的寒风透过窗缝钻进屋里,仿佛连空气都是刺骨的冷。

我关上厨房的煤气灶,端着刚熬好的小米粥走进岳母的房间。

她靠在床头,双手无力地垂着,头发稀疏花白。

粥放在床头柜上时,她缓缓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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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吃点东西吧。”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和些,忍住心里的疲惫。

她只是摇了摇头,哑声说道:“等小辉来了再吃吧。”

小辉是我的小舅子,岳母的儿子。

我心里忽然有些酸涩,三年了,小辉从没主动来看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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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是我和老婆王晓云催着打电话,他才答应回来。

而这一次,他还是在电话里推三阻四,说工作忙,最后被晓云骂得没办法才勉强答应。

三年了,这个家早已变成了一个牢笼,而我,像一个被困住的囚徒。

三年前,岳母突发脑梗,瘫痪在床。她身体一向不好,岳父去世后她就独自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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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云是家里的大姐,小辉比她小五岁,向来被岳母宠得无法无天。岳母的瘫痪让这个家庭彻底失去了平衡。

“妈得接到咱家住。”晓云在医院里红着眼圈对我说。

“你弟弟呢?”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晓云怔了一下,低声说:“小辉刚换了新工作,没时间……”

“没时间?那我们就有时间?”我压低了声音,心里一股火气压不住地往上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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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妈!”晓云的嗓音忽然尖了起来,眼泪一下涌了出来,“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看着她疲惫又痛苦的模样,最终叹了口气:“行吧,接过来。”

说这话时我没想到, 这三个字,成了压垮我生活的开始。

岳母被接到家后,我的日子变成了一场没有尽头的马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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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五点起床,给她准备早饭;白天去公司上班,晚上回来伺候她洗漱、按摩、换尿布。那时候我开始觉得,家不再是一个温暖的地方,而成了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岳母的脾气不好,或许是因为瘫痪,让她心里充满了怨气。她总是挑我的毛病,嫌我做饭不好吃,嫌我换尿布的手法太粗鲁,甚至有一次还当着晓云的面摔了我端过去的汤碗。

那天晚上,我坐在阳台上抽了一整包烟。晓云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辛苦你了。”

我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辛苦?你弟弟倒是一点都不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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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云沉默了半天,才低声说:“我知道你委屈,可是……妈只有我们了。”

我没有再说话。

这三个字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只有我们”。

小辉一次也没有主动来看过岳母,总是以工作忙为借口推脱。岳母嘴上不说,可我看得出来,她心里盼着。每次听到门铃响,她都会条件反射地问:“是小辉回来了吗?”

每当这个时候,我心里都会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愤怒。 他是亲生儿子,而我只是女婿,为什么所有的责任都要压在我身上?

有一次,晓云实在忍不住了,给小辉打电话,语气冲得像把刀:“你到底还管不管妈了?你一年回来几次?我们还有自己的生活,你知不知道?”

电话那头,小辉的声音懒懒散散:“姐,你别冲我吼行吗?我又不是不管,等我有时间就回去。”

“有时间?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连一天都没有时间?”晓云的嗓音都带了哭腔。

电话挂断后,岳母听到了争吵,低声叹息了一句:“别为他吵架,他忙。”

我心里一阵冷笑,忙?他忙得连自己瘫痪的母亲都顾不上?

终于,这一次,在晓云的强硬催促下,小辉答应回来看看。

那天他进门时,岳母的眼睛亮了一下,像个孩子似的笑了:“小辉,你回来了!”

小辉笑着搂住她:“妈,我这不是来看您了吗?”

我站在一边,看着他西装革履,手里提着一个昂贵的果篮,心里却泛起一阵嘲讽。三年了,他像个过客似的,轻飘飘地进了这个家,又轻飘飘地离开。

吃饭的时候,岳母忽然开口了:“小辉啊,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小辉放下筷子:“妈,您说。”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存折,递到小辉手里:“这是我这些年的积蓄,留给你结婚用。”

我愣住了,晓云也愣住了。

“三年了,妈住在咱们家,吃穿用度哪样不是我们出的?”晓云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妈,你就没想过给我们留点?”

岳母怔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小辉却皱起了眉:“姐,你什么意思?我可是妈的儿子。”

“儿子?你是妈的儿子,那这些年你为她做了什么?”晓云终于爆发了,“你知道她晚上会尿床吗?知道她一天要换几次尿布吗?知道她有几次差点摔下床吗?这些你知道吗?”

小辉的脸色变了:“姐,你别这么说,我要不是工作忙……”

“够了!”晓云打断了他,“工作忙就是不管妈的理由?你一年回来几次?你良心不会痛吗?”

小辉的脸涨得通红,转头对岳母说:“妈,既然姐觉得累,那我把您接回去住吧。”

岳母惊讶地抬起头:“你能照顾我?”

小辉点点头:“能。”

第二天,岳母真的跟着小辉走了。

家里一下安静下来,我却没有感到轻松,反而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晓云坐在沙发上发呆,忽然低声说:“妈走了,你是不是怪我?”

我摇了摇头:“不是怪你,我只是……”

话没说完,手机忽然响了,是岳母打来的。接通后,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晓云,小辉说他工作忙,没办法照顾我,能不能让我再回去住一段时间?”

晓云怔住了,握着手机半天没有说话。

我接过电话,沉声说:“妈,要不您还是回老家吧,找个护工照顾您。我们这边也实在……”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传来一声叹息:“行吧。”

岳母最终回了老家,小辉每个月给她打一笔钱,找了个护工照顾她。而我和晓云的生活,似乎也恢复了宁静。

可是有时候,我会在梦里听到岳母的叹息声,那声音低低的,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也仿佛什么都没说。

有些裂痕,终究无法弥补,而有些遗憾,也永远无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