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9月21日,临近黄昏,陆桥镇石桥东面的杂货铺内,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正准备关门的店掌柜陆德仁,突然听到了一声枪响。
这枪声像是一声炮仗,冷不丁地响起,让陆德仁的手不禁一哆嗦,下一刻,他赶忙撩起门帘,向着枪声传来的方向小心望去。
只见石桥附近的路面之上,趴着一个身穿青灰色褂子的人,周遭还围了几名身着黑色衣服的陌生人。
陆德仁的目光落在了那身青灰色褂子之上,心里不由一阵发疼,这人便是刚从自己店内出来的“客人”,也是陆桥镇的镇长章在田。
不过,陆桥镇上,除了陆德仁,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这个镇长,其实还有另外一重身份——潜伏在此地、“白皮红心”的地下党。
章在田所获得的日伪情报,大多通过陆德仁这边向外传递,作为陆桥镇交通点的秘密交通员,陆德仁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章在田之后,立时便意识到,自己应该也暴露了。
果不其然,就在陆德仁放下门帘的同时,五六个身着黑衣的“忠救军”暗杀党人,分成左右两边,向着陆德仁的这个小杂货铺子方向,狂奔而来。
陆德仁旋即被捕。
这帮敌人们在陆德仁的杂货铺内,翻寻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搜到有价值的情报消息,随后便押着陆德仁,准备返回新塘村据点。
当天,这几名忠救军士兵仗着人多,料想陆德仁肯定逃不脱,众人想要尽快赶回据点,便没有用绳捆绑陆德仁的手脚。
而对于陆德仁来说,敌人的这次大意,不啻于给他了一次绝好的逃脱机会。
不久,众人便来到了石桥附近。这座老石桥修于明代时期,已经历了数百年的岁月,前些日子刚下过雨,河面有些浮涨,潺潺的水声在夜色之间听得甚是分明。
陆德仁在众人的推搡之中,走上了石桥。一旦过了石桥,再走不一会儿,便会抵达敌人的据点,因此,想要逃走的话,便不能再耽搁了。
陆德仁看了看两旁的“忠救军”士兵,慢慢放缓了脚步,待到后面的人已然贴至近前之时,陆德仁猛地抬起脚,瞅准时机,冲着对方的脚趾狠狠地踩了下去。
“哦呀!”
石桥之上,猛地传出了一声嚎叫,陆德仁身后的那名士兵抱着左脚,呼痛不止,旁边的几名士兵见状下意识扭头看去,下一刻,众人顿觉不妙。
只见人影一闪,处于中间位置的陆德仁猛地推开一旁的看守士兵,一步蹿到桥边,趁着敌人慌乱之际,纵身跳入了下面的河水之中。
“噗通!”
水面激起一阵浪花,跳入水中的陆德仁一个猛子扎下去,想要尽快离开此处。
与此同时,桥上的一众士兵们眼见有人逃脱,纷纷连忙取下挎枪,冲着陆德仁跳水的水面之上,便是一通“噼里啪啦”的乱射。
一时间,子弹打得水面激荡不已,正在水中划水的陆德仁感到背上,一阵钻心的痛感突然袭来,他拼命划了几下,随后泅水来到了东面的河滩之上。
陆德仁挣扎着上了河滩,此处还在陆桥镇上,自己负伤无力继续凫水逃脱,只能选择就地隐藏,躲避敌人的搜捕。
陆德仁咬着牙,强撑着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口,随后轻轻地拍了拍门。
“谁?”里面的人警惕地问道。
“我。”陆德仁低声道,“杂货铺的。”
“老陆!”里面的人赶忙打开了门,借着月光看清陆德仁的样子之后,赶忙将他拉进了屋内。
将陆德仁拉进屋的男人名叫汤老吾,是镇上的理发匠,平日里跟陆德仁关系不错,对新四军的抗日活动,十分支持。
此刻一看陆德仁身负重伤,汤老吾联想着石桥那边的打枪声,登时便猜出了眼前这位的身份。
“老陆,你是新四军那边的?”汤老吾试探地问道。
一看陆德仁点头,汤老吾随即将之扶到了楼上的一间屋内。
“你就躲在这儿,甭管外面发生什么事儿,可千万别出来。”汤老吾对陆德仁交代之后,便匆匆下了楼。
才过没多久,便听见街面之上,一阵喧哗声响起,汤老吾趴在门缝处向外望去,只见一队“忠救军”士兵,正挨家挨户地砸门搜寻。
不消说,这帮人要找的人,肯定便是楼上的陆德仁。
汤老吾看着对方挨家挨户地搜寻,渐渐搜到了自家的附近,顿时一阵心慌。
自己原以为敌人们不会搜过来,便托大将陆德仁藏在了楼上。可现如今,眼看着敌人是铁了心、翻遍整个镇子也要找出人来,自己楼上可就不是安全之地了。
但此时,想要将陆德仁转移出去,已经晚了,听着敌人正在敲砸邻居家的房门,汤老吾的心也不由地“噗通、噗通”直跳起来。
片刻之后,汤老吾家的门,也被敲响了。
“吱呀”,汤老吾打开了门,看着门口的士兵,颤声问道:“老总,有事儿?这么晚了。”
“有没有陌生人来?”门口的士兵大声问道,随后一把拨开堵在门口的汤老吾,直接进屋翻寻起来。
汤老吾一面小心地陪着几名士兵,一面尽量地将众人的注意力,引离楼上的范围。
然而,即便汤老吾百般努力,最终还是有人提了句:
“楼上还有屋子呢,上去看看。”
“楼上都是存放的杂物,平时不住人。”汤老吾忙拦住道。
“住不住人也得看看才行!”一旁的士兵不以为然,坚持要上去查看。
汤老吾阻拦不住,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几名士兵一起,随后,打开了楼上的房门。
门开的那一瞬间,汤老吾的心都觉得跳出了胸腔,他甚至想好了,一旦陆德仁暴露,自己即便是拼了老命,也要给陆德仁争取到几分钟逃跑的时间。
然而,令汤老吾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门开之后,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几名“忠救军”士兵探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屋子,这里面根本没有任何藏身之处,便扭头下了楼,接着搜查下一家去了。
“老陆明明就藏在屋内,怎么会不见了呢?”汤老吾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顿时一头雾水。
天快亮时,敌人已然离去,睡下的汤老吾再次被敲门声惊醒,打开门一看,竟然是先前消失的陆德仁。
“老陆,吓我一跳,你之前躲哪儿了?”汤老吾赶紧将陆德仁拉进屋内,随后问道。
原来,昨晚敌人挨家挨户搜查之时,陆德仁趴在窗口处,看得十分清楚。眼见敌人渐渐搜寻过来,届时对方若是登楼查看的话,自己势必将会暴露。
但当时的情形,也确实没有更好的脱身办法。
眼看着敌人渐渐临近,陆德仁的脑海里不断地思考着如何破解眼前的困局。
当时,敌人先搜的是汤老吾对面那家,两家隔着一条两公尺宽的街道,敌人搜完出来之后,便开始敲打汤老吾的房门。
“咚、咚、咚”砸门声一声接一声,仿佛每一下都敲在陆德仁的心上,不能再犹豫了。
陆德仁忍着痛,打开窗户,站在窗边。此时,下面还有几名忠救军士兵站在汤老吾的门前,对方压根都没有想到,他们费劲追缉的人,此刻就站在他们头顶正上方的窗户外沿处。
生死就这一把了,这次一定得跳过去!陆德仁咬了咬牙,猛地跳向对面,对面是个平顶,陆德仁脚步着地之后,顺势一个打滚,随后又跳到了隔壁的屋顶之上,赶紧将身伏趴在瓦楞之间。
一众敌人只顾着在各家各户搜寻,却独独忽略了房顶之上,最终使得陆德仁,险之又险地逃脱了敌人的搜捕。
在汤老吾家中待了数日,待敌人搜查放松下来之后,陆德仁随后便悄然离去了。
在那烽火狼烟的岁月里,有无数草根英雄,他们在晦暗之际奋起,却最终消隐于历史的长河之中。这些隐匿在历史长河之中的故事,虽然鲜为人知,却依然是当年那幅波澜壮阔的人民战争画卷之中,不可或缺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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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江阴文史资料》,陆天如口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