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品读》2024年第12期内容
一个秋日周末的午后,我坐在书房的书桌前,倒上一杯茶,翻开正在读的一本书。看到重点句、段或有什么感想,我就用绿色荧光笔在书页上做些标记或批注。有时候需要比对阅读,我就会从书柜里把相关的书找来,摊开摆放在书桌上。
偶尔抬眼望望窗外,高原的阳光十分耀眼。小花园里,刚修剪过的月季枝头又绽出了褐色的新芽,泛黄的丁香树叶在风中片片飘落,而香椿树叶还倔强地保持着一抹绿色。
体味着书香和茶香,书桌前的岁月,一片静好。
这一幕,在四十多年前可是无法想象的。
我是在晋西北的山村窑洞里出生、长大的。上学后,家里条件有限,没有一张像样的课桌,唯一一张桌子是逢年过节、婚丧嫁娶时招待客人用的方形炕桌,需要盘腿坐在桌边,上身大幅前倾才能读书写字。坐得久一点,想变换姿势,桌腿之间还有横杠,双腿伸进去不方便,起身更不方便。
我常常想,家里要是有一张像学校那样的、能把腿舒展开的书桌就好了。
当时看连环画,发现古人读书、写字或吃饭时,席地而坐,身前有一种小桌子:上面一块板,左右两边各有一块斜的板作支撑,构造很简单,就想着自己做一个。我从家里找到一块稍大点的木板,再在两边各钉上小一点的木板,做了一个简易的“书桌”:坐下时搬过来搁在腿上面,看书、写字很方便;待要起身时,拿开也很容易。
但我毕竟“手艺”差,木板也薄,只用钉子钉住的“倒U形书桌”很不结实,容易来回搓动,没用几次就散架了。
有一年家里请木匠来做家具,顺便做了一个高一点的四条腿的凳子,但还是没有桌子。我突发奇想,把家里的低矮炕桌侧着立在放杂物的窑洞里,把母亲常用的擀面板放在上面,配合四条腿高凳,有点书桌的样子了。但这样拼起来的“书桌”毕竟不经用,影响母亲做饭,也妨碍父亲到窑洞里拿取东西。
家里条件慢慢好起来,添置了一台缝纫机,平时机头会收起来,上面形成一个较大的平面,也是理想的书桌。我也曾多次坐着高凳,在缝纫机上面写作业、看书,不过总要小心翼翼,防止踩动踏板、发生意外。
1982年我上了初中,宿舍是平房,面积捉襟见肘,除了过道就是大通铺,根本无法容纳一张书桌。
记得第一次到老师宿舍送作业,我一眼就发现老师宿舍里有一张书桌、一把椅子,桌上摆放着课本、教案和收上来的学生作业,还有红、黑墨水瓶和笔筒、闹钟等。
那一刻,我的梦想更加清晰起来:总有一天,我也要拥有这样一张桌子,摆上常用的书、纸张和文具,自由自在地看书、写字。
这个梦想在我1988年参加工作后终于实现了!
当时我从五寨师范学校毕业后留校工作,住在广播室里,单位给我配备了一张深棕色的办公桌:书桌上带有三个抽屉,靠右边下部是一个柜子,抽屉和柜子上都有搭扣可以上锁。
这人生的第一张书桌,我视如珍宝,在每个抽屉里先铺上一张硬点的纸,再把订书机、订书针、橡皮、胶水等零散用品放进去。桌面上有些碎小的坑洼,有的地方漆面剥落,我就铺上一块浅绿色的绒布,再压上一块玻璃,确保桌面干净整洁。
后来,书桌上又添了一盏台灯和一个能放十几本书的小书架。夜深人静时,我就在这张书桌上静静地读书、写字,编织着新的梦想。从这里起步,我先后考到省城和首都的大学深造。
1997年进藏工作后,单位给我提供了一间单人宿舍,配备了一张年代相对久远的老式办公桌,日常用并不方便。好在没过多久,单位就配发了崭新的办公桌:高矮适中,亮红色,上面是三个抽屉,下边有柜子。我又在桌子上铺上绿色的绒布,再放上一块大玻璃,用起来特别顺手。
结婚后,这张书桌跟着我从单身宿舍搬入单位的周转房,后又搬入自购的商品房,陪伴我度过一个个读书、写字的日子。
2012年,我重新布置家里的书房,准备换一张书桌。在家具店挑选的时候,我最先看中的还是传统样式。妻子说:“不要把家里搞得像办公室!”这话也对。我们最终选了现在这张书桌——浅色的木纹面板,桌面下没有抽屉,伸腿抬腿很方便;书桌的一边是带轮的长条形柜子,和桌面形成一个折角,错落有致。我在柜子上面放置了茶盘,这样书桌和茶台就都有了。
为和书桌配套,我还新购了一组书柜,把多年积攒的藏书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摆好,想读哪一本就取哪一本。
源于小时候的书桌梦,我对女儿的书桌也格外上心。她上幼儿园时,我买了适合她身高的小书桌、小凳子。上小学时,她住在外公外婆家,先用着表姐的旧书桌。用了一阵子,我在街上反复挑选,给她买了适合房间位置的有转角、带书架的组合式书桌。上初中和高中后,女儿学校宿舍里都有正规的书桌,寒暑假回到家里,我也早给她准备好了学生用书桌。
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说,书桌就是读书、做作业的标配,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家具。但对于我来说,长久以来,书桌一直是我梦想的支撑与承载物。
我想,书桌的梦,其实也是读书的梦、学习的梦、成长的梦。如今,生活越来越丰富多彩,读书的时间反倒减少了,我得时不时提醒自己:当年梦寐以求的书桌就在身边,是不是应该在书桌前多坐一会儿!
原标 题《书桌的梦》
作者:薛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