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绝大多数第六代导演一样,王小帅是夹缝中求生存的一位,也是文艺片的绝对簇拥者。
他的作品在国外好评如潮,在国内却只能收获寥寥掌声,比如这部《十七岁的单车》。
十七岁的年纪,距离成年只有一步之遥。
有人为要步入“大人”行列欢呼雀跃,也有人与过去青春的日子悲伤告别。
在王小波的镜头下,我们看到了两个青春少年的身影。
他们青春的底色,从出生起就截然不同。
一个孤独彷徨、一个自卑倔强,因为同一辆单车而串联了起来。
一辆单车,揪出一个时代的悲哀。
这是两幕惶惶不安的青春纪实,也是缺失自由且残酷的成人仪式。
01
故事发生在世纪之交的北京,小贵是个几近透明的北漂青年。
为了谋生,他只身一人从广袤的河南老家,只身来到繁华如梦的帝都。
一家物流公司招募了小贵这样的外来务工人员,统一发放了工装和装备。
其中最抢眼的,是一辆崭新锃亮的高档山地车。
然而,这看似体面的装备,却不是恩赐,而是精心设计的镣铐。
公司宣布实行八二分账,什么时候,小贵把车款付清了,这辆单车才真正属于他。
在北京城四通八达的街道上,小贵开始了风雨无阻的快递生涯。
每一次送单,他都会在车座上刻下新的记号,单车仿佛就是通往梦想的加速器。
他坚信,总有一天,他能拥有自己的车,拥有体面而自由的生活。
在老家河南,小贵总会到老乡秋生的小卖铺闲聊。
秋生的店,是故乡的缩影,熟悉的方言,家常的饭菜,都给了小贵一丝慰藉。
然而,隔着院墙,另一番天地在秋生和小贵眼前铺陈。
那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别墅,少女红琴就住在那里。
在秋生眼里,红琴就是富家女的化身。
她从不缺漂亮衣服,却总是愁眉不展,小贵却暗暗地迷恋着她。
对于小贵来说,赚够单车的钱,就是当下最大的目标。他加班加点,疲于奔命。
终于有一天,在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刻度,预示着那个期盼已久的日子就要来临。
老板承诺,明天,单车就将属于他了。
可是,意外发生。
就在小贵即将得偿所愿的前夜,他的单车被盗了。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
小贵发疯了一样在大街小巷寻车,却只能在泥潭般的绝望中越陷越深。
终于,公司开除了他。
失去一切的小贵,像丢了魂魄一样,在陌生的城市里游荡。
02
然而,在北京城的另一端,少年小建却骑上了一辆崭新的山地车。
这是他的第一辆车,是他在朋友面前炫耀的资本。
小建买下了它,就是用父亲的私房钱。
他不敢告诉别人,因为家里根本就不富裕,因为继母和妹妹,他在家里总是被忽视。
而这单车,就是他自尊的全部寄托,是他叛逆的标志。
可是小建没想到,这单车竟是小贵丢失的那辆。
当两个少年因为这神奇的巧合相遇,一场纠葛就此展开。
小贵认出了自己的车,而小建,怎么肯轻易放手?
在老乡和朋友的撺掇下,他们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一人一天,轮流骑车。
街头狭路相逢,针锋相对;暗巷深处,魔幻现实主义的城市传说,都在上演。
也许,这场冲突本不该发生。
小贵和小建同是城市的边缘人,同是无力掌控自己人生的少年。
可是,出身的差异,机遇的不公,让他们走上了针锋相对的道路。
小贵要车,是为了生计,是为了尊严。
小建要车,是为了面子,是为了在混沌的青春期有所凭依。
他们都太年轻,都以为一个铁疙瘩,就能撑起整个世界,撑起满腔的委屈和愤懑。
小健与暗恋女孩潇潇约会时,小贵认出这就是自己的车,偷偷跟踪到公园。
就在小健准备表白之时,小贵突然出现,抢走了单车。
仓皇逃跑的小贵,不慎与一辆卡车相撞,所幸并无大碍。
追上来的小健却和朋友们一起,暴打了毫无反抗的小贵,单车再次回到小健手中。
可父亲发现了一切,他质问小健车从何来,一场父子间的冲突迸发。
原来,小健曾多次乞求父亲为他购车,父亲却总是将钱优先给妹妹。
小健愤怒至极,独自跑到老城区胡同,躲进一间破旧民居,而这间民居,正是潇潇的家。
两人默默无语,小健这才意识到,原来并非人人都能拥有梦想中的生活。
更让人唏嘘的是,连红琴也只是镜花水月般的幻影。
在那座富丽的别墅里,她不过是个贫穷的保姆,偷穿主人的衣服,做一天娇小姐的梦。
当她被抓到时,这层脆弱的伪装也被无情撕碎。
原来,每一个少年的梦,都如此坎坷不堪。
冲突终于爆发了,小健的朋友们逼迫小贵就范,要他永远放弃这辆单车。
绝望的小贵,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宁可自己被打得半死,也要拼命保护单车的执着。
在那一瞬间,自行车早已不仅是代步的工具,而是他全部的尊严,全部的希望。
它是林中一叶扁舟,唯有死死抓住,才不会溺毙人生的汪洋。
故事最终停格在暗夜的街头,小贵推着残破的单车,朝着未知的远方走去。
他的背影如此孤独,如此悲壮,像个疲惫的侠客,又像个失魂落魄的流浪者。
而小建也终将面对青春的迷茫,命运的无常。
03
十七岁,本该是花一样绚丽的年纪。十七岁,本该有爱去倾注,有梦去追逐。
可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在那个巨变的城市。
十七岁的少年们,太早地背负了生活的重担,太早地丢失了青春的自由和本真。
他们被时代洪流裹挟,被城市机器碾压。
一辆单车,装载的,何止是两个少年的重担,更是整个时代的悲哀。
它见证了友谊、背叛、倔强、无奈,见证了人性的脆弱和美好。
也预言了每一代人都无法逃脱的宿命。
《十七岁的单车》是王小帅导演献给一代人的殷殷告白。
它没有青春片的甜蜜和烂漫,而是以冷峻、悲悯、温情的笔触,记录下如诗如梦的忧伤岁月。
在那里,我们看到了早熟的爱恨,困顿的生活,也看到了少年们反抗命运的勇气。
这是中国电影走向新世纪的经典之作,是对人性、社会和时代的深刻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