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暖暖

孙海洋寻子故事中,除了彭四英,还有一个人清晰旁观并记录了这件事的过程,这个人便是他的女儿孙悦。

9岁时,她便被迫亲眼目睹了母亲彭四英的癫狂。孙悦亲眼看到她把头一下下重重磕在地板上,直到鲜血流下脸颊,崩溃到极点的时候,还用菜刀逼着孙海洋杀了她,以求解脱。

沉浸在巨大痛苦中的父母没有能量关注孙悦,她一个人沐浴着生活的风雨成长,被大人世界的痛苦波及,被忽视,被责骂。

可多年后,孙悦说:“我没有那么惨,客观不幸之外,我是一个很幸运的人。”

这个瘦小的姑娘,是如何从原生家庭的痛苦中活出自己的光,留学新加坡,周游世界,成为父母的骄傲,弟弟们的榜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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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悦出生在1998年,是孙海洋弟兄三人所有孩子中的第一个女儿。她的降生给整个大家庭带来了喜悦,彭四英给她取名悦,希望她会是幸福快乐的孩子。

她的父亲孙海洋是个头脑灵活,勤劳又肯吃苦的人,为了摆脱贫穷的农村,他15岁便进入社会,四处踅摸挣钱的营生。

他辗转在监利县、武汉、湖南、四川各地打工,最后落脚在永顺卖包子,仅用一年,便在老家县城买起了地皮,盖了四层楼房。引起周围人的羡慕佩服。

有了孩子之后,他更是想要给他们好的成长环境,为此他亲身体验。他先是北上,发现那里寒风瑟瑟,于是决定来深圳这个温暖的地方。

2007年,孙海洋夫妇带着4岁的孙卓来到深圳白石洲,花7万转让费接手了一家店面,准备卖包子。 因为孙悦办转学手续需要时间,所以暂时把她留在了老家,准备过年时接她过来。

包子铺刚开业时,生意非常红火,一天的营业额就有2000左右。相应的,他们非常忙。他们每天从凌晨一直忙到下午5、6点,才能稍微打个盹眯一下。

那时候的他们每天都充满希望,想想孩子们可以在这样繁华的城市长大,就十分激动满足。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因为大量的进城务工人员忙于生计,对孩子的看护较弱,使人贩子盯上了这类孩子。

10月7日,下午6点左右,孙海洋休息的时候,在家门口玩耍的孙卓被人贩子用玩具车拐走了,从此这个家被巨大的痛苦砸中,并且在此后长达14年的时间里,被迫反复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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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悦被父母接到深圳时,她看到出租屋里满是寻人启事,才知道弟弟丢了,年幼的她以为弟弟很快就能找回来。

可是日复一日,随着父母的争吵、互相指责越来越激烈,失望越攒越多,她明白了这是个足以压垮一个家庭的事。

从此她的世界被劈成两半,一半是因弟弟丢失,她不得不被迫承受着变形失常的家庭,另一半是她自己摸索着成长的个人世界。

那时候,家庭氛围非常糟糕。父母经常会因为一件小事引发激烈的争吵,不管起因是什么,最终都会回归到孙卓丢失这件事上。于是两人开始互相指责,怨对方弄丢了孩子。

情绪失控是常态,一次争吵时,孙海洋指着门外,让彭四英滚,让她出去找卓卓,死到外面都不要回来。

彭四英冲进厨房,拿起一把刀,猛敲自己的手,要不是孙海洋抢夺得快,彭四英的一只手就保不住了。

那时候,只有彻骨的互相伤害,才能缓解他们丢了孩子的痛,和对自己大意的惩罚。

他们多次表露生不如死,仿佛已经忘了,除了丢失的儿子,还有一个女儿要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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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沉浸在弄丢孩子的自责和对世道不公的愤怒里,无暇共情任何人,更没有能量去顾及孙悦这个旁观者的感受。

而孙悦就这样直面残忍的生活,它龇牙咧嘴地露出獠牙,吞噬了这个家的幸福快乐。

她被迫快速长大,理解母亲的崩溃是她心碎的外化,但她不能理解,为什么9岁的自己要承担这么沉重的话题,于是她选择绕路而行,沉默以对。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们经常搬家,孙悦随着大人的世界颠沛流离另一方面,她自己摸索着长大,在她的世界里,她是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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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出行高峰期一个人挤公交上下学,家长签字的时候自己来,有时候,父母都不知道她读几年级,读哪个班。

父亲外出的时候,母亲会对她絮絮叨叨,哭诉自己的悲伤,烦恼,在她不听话跑出去的时候,暴怒的母亲从学校门口拖着她回家,不顾她的青春期的自尊心。

母亲还会经常说:“要不是因为你,我们也不会……”这种表达让她有负罪感,也让她变得更加独立。

但在脱离了大人的世界之外,她有自己的朋友,和她们一起逛书店,看《哈利·波特》、看《海边的卡夫卡》……从书中寻找力量。她的朋友们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但在意她的哭。

她会把心事记在日记里,在自己的世界,她变得开朗,不让父母操心,成绩优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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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心翼翼维护着这个世界,绕过弟弟丢失这个话题,抛开家里的压抑和伤心。在这个世界,她不容任何弟弟丢失的话题参与。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她的同学都不知道她是孙卓的姐姐。

后来,在跟同学的日记交换中,她弟弟丢了的事被传开,有同学嘲讽她,弟弟丢了竟然如此冷漠。从此,她跟这个同学绝交。

2012年,弟弟孙辉的降生,给这个家注入新的生机,“辉”同“回”,寓意着孙卓会回来。孙悦带着这个弟弟玩耍,陪他看动画片,逛书城,孙辉的到来弥补了孙悦缺失的姐弟情。

多年后,孙卓被找到,这个家缺失的一块终于被填上,一家人的抑郁不药而愈。终于从痛苦中解脱的彭四英,这才想起自己多年来对孙悦的忽略,后悔没有给她安全感。

可孙悦却说,这些拉扯和不快,是沟通和认知的问题,在任何家庭都可能发生。这些年,母亲的辛苦她也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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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常年在外,家里的一切都要靠母亲来操持。她怀着孙辉时,因为经营租房生意,挺着6、7个月的孕肚在8层高的步梯楼上下往返,诸如此类的辛苦,不胜枚举。

她佩服父亲在寻子路上的毅力,和母亲面对这场磨难所展现出的女性的坚韧,在这个家,在这场磨难中,他们都是英雄。

如今的她回忆过去,想到的都是父母带给她温暖的瞬间。

父亲会努力告诉她,这个社会还是好人多,想让她看到乐观的一面。

母亲会在她刚到深圳没有朋友时,把她带到小朋友的圈子里,引导她融入;为了挥去她刚转学时的怯懦,想办法为她争取到学校播音员的机会。

孙悦刚转入深圳时,英语成绩赶不上,母亲买来教材,每天守着她背单词,硬是逼着她赶上了进度;

高中时,孙悦被叫家长,她很怕母亲会骂她,没想到母亲拎来她从小到大得的证书奖状,对老师说:“孙悦是个好孩子。”她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女儿,守护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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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悦大二时,去意大利做交换生,想去英国旅行,因为花费太大想放弃,但父母知道后,全力支持她去,以开阔眼界,这次出游,她走过10个国家。

她去新加坡读研究生时,家里卖了房子支持她去,而她的同学却因为家里舍不得钱而没有去。

所以多年后,面对媒体对她父母重男轻女的揣测,她坦然地说:“没有重男轻女,虽然孙卓丢失,降低了他们给我的关注和时间,但他们给我的爱同样浓烈。”

孙卓回家后,跟家人有些陌生和疏离,孙悦带着他出去玩,帮他融入,建议父母怎样跟他相处,减少他们之间的摩擦。孙海洋两口子骄傲地感叹:要是没有孙悦,可该怎么办哟!

2022年,记录孙海洋经历的《回家》一上架即成畅销书,这本书是由孙海洋口述,孙悦撰写记录的。

她在父亲的讲述中数度落泪,第一次,她重新审视父母这些年的不易,与自己的原生家庭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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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悦本来考上了深圳的教师岗位,但喜欢阅读的她,在抖音平台分享日常的时候,推荐了一本书,这个链接竟意外卖出了一万多本。

她喜欢这种表达带来的价值感,于是,她放弃了教师岗。一边读博,一边做读书博主,用渊博的知识和广博的见闻经历,分享着自己的思考,深受人们喜爱。

有网友看到评论区孙卓的名字被提起,于是不解地问:孙卓是谁?这让孙悦很欣慰,如今的她已经摆脱了孙卓姐姐的标签,成为了孙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