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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人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这首诗,一千多年来脍炙人口,每逢佳节,在乡的游子,谁不在心里低徊地背诵着:

独在异乡为异客,

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

遍插茱萸少一人。

其实,在秋高气爽的风光里,在满眼黄花红叶的山头,饮着菊花酒,插着茱萸的兄弟们,也更会忆起“独在异乡为异客”的王维,他们并肩站在山上遥望天涯,也会不约而同地怅忆着异乡的游子,恨不得这时也有他在内,和大家一起度过这欢乐的时光。

我深深知道这种情绪,因为每逢国庆,我都会极其深切地想到我们海外的亲人。

在新秋的爽风和微温的朝阳下,我登上天安门前的观礼台,迎面就看到排成 一长列的军乐队,灿白的制服和金黄的乐器,在朝阳下闪光,还有一眼望不尽的,草绿的,白色的一方方的象用刀裁出来各种军队的整齐行列,他们的后面是花枝招展的象一大片花畦的少年儿童的队伍,太远了,听不见他们的笑语,但看万头攒动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在欢悦地说个不停……

这一切,从礼炮放过的两个钟头, 直到我们伟大的毛主席和国家领导人以及贵宾们,在天安门城楼上从东到西向我们挥帽招手时为止,我的心一直在想着许许多多现在在国外的男女老幼的脸,我忆起他们恳挚的直盯在你脸上的眼光,他们的倾听着你谈话的神情,他们的从车窗外伸进来的滚热的手,他们不断起伏的在我们车外唱的高亢的《歌唱祖国》的歌声……我想,这时候,在全地球,不知道有几千万颗的心,向日葵似地转向着天安门,而在天安门上,和天安门的周围——这周围扩大到祖国国境的边界——更不知道有几亿万颗心,也正想念着国外的亲人啊!

观礼台前涌过浩荡的彩旗的海,欢呼的声音象雄壮的波涛一般的起落,我的心思随着这涛声飘到印度的孟买,我看到一个老人清癯的布满皱纹的笑脸,他出国的年头和我出生的年纪差不多一样长!

他是那般亲热地、颤巍巍地跟在我们前后,不住地问长问短,又喜悦,又惊奇,两行激动的热泪,沿着眼角皱纹,一直流下双颊……我的心思,飘到英国的利物浦,在一个四壁画满中国风景,屋顶挂着中国宫灯的饭店里,那一对热情的店主东夫妇,斟上一杯又一杯的浓郁的酒,欢祝祖国万岁,祖国人民万岁,勉强我们一杯一杯地喝干。

英雄的人民站起来了,使得他们三十多年来抛乡离井,异乡糊口的生活,突然增加了光彩,看见了来访的亲人, 更使他们兴奋,他们的眼里、身上,涌溢着如海的深情……谁道“西出阳关无故人”?我们虽是不会喝酒的人,那时是“十觞亦不醉”地痛饮了下去……

我的心思,飘到缅甸的仰光,码头上长行的献花的孩子,向着我们扑来。这一群华侨儿童,打扮得出水芙蓉一般的皎洁秀丽,短裤短裙,露出肥胖的小腿,复额的黑发下闪烁着欢喜的眼光。

他们献过花,便挽在我们的臂上,紧紧地跟着我们走,我笑问他们:“你们认得我么?怎么跟我们这么亲热呵?”他们天真地笑着仰头说:“为什么怕生呢,你们是我们的亲人呵!”

他们说的普通话,是那么清脆,那么正确,“亲人”这两个字,流到我们的耳朵里,把我们的心都融化了……我的心思,飘到日本的镰仓,这一所庭园,经过一场春雨,纤草绿得象一张绒毯,几树不知名的浓红的花,在远远的亭子边开着。

我住的这间“茶室”,两面都是大玻璃窗,透亮得象金鱼缸一样,室内一张方方的短几,一个大大的火盆, 转着火盆抱膝坐着几个华侨青年。

这几个青年,从我们到日本访问起就一直陪着我们,但是我们忙着访问,他们忙着工作,一直没有畅谈过,现在我们到镰仓来休息了,他们决不放过这个机会,但是他们又怕我们劳累,在纸门外你推我让,终于叩门进来了……我们转着火盆,谈着祖国建设,谈着世界和平,谈着中日友 好,谈着他们各人的生活,志愿……谈得那样热烈,那样真挚,直谈到灯上夜阑, 炉火拨了又拨,添了又添,若不是有人来催,他们还恋恋不肯离去……。

我的心思,飘过异国的许多口岸,熨贴着各处各地在异乡作客的亲人。

他们和他们的祖先都是勤劳勇敢的劳动人民,被从前的黑暗政治所压迫,咬着牙飘洋过海,到远离祖国的地方,靠着自己坚强的双手,经过千辛万苦,立业成家。

在祖国悲惨黑暗的年头,他们是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岁时节庆,怅望故乡,也只有魂销肠断;然而他们并不灰心,一面竭力地从各方面辅助祖国自由独立的事业, 一面和当地人民合作友好,鼓着勇气生活下去。

英雄的中国人民站起来了,十二年之中,不但站得稳,而且站得高,成了保卫世界和平的一面鲜红的旗帜。

如今, 我们海外的亲人,每逢佳节,不是低徊抑郁地思乡,而是欢欣鼓舞地悬想着腾光溢彩的天安门。

但是,他们应该会想到,在天安门上面和周围,也有无数颗火热的心在想着他们,交叉的亿万颗心,在同一节奏里剧烈地跳动。

这种音乐,和我们的社会主义的祖国一样,是崭新的,它鼓舞着我们,在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下, 隔着海洋,一同为祖国建设和世界和平尽上我们最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