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陈家庄有一个大地主,名叫陈富贵。陈家庄的良田,差不多都是陈富贵的。
但陈富贵这个大地主心肠还不错,去佃户收租也不下狠手,于是很多穷人都愿意给他种地。
这年秋收刚过,管家李二狗带着一帮家丁准备出发收租,可小少爷陈君也一定要跟着去。
陈富贵有三个儿子,他希望他们能专心读书考个功名,不要管经营这些俗事。
老大老二读书还算争气,都考了个秀才,却再也没有下文,如今大儿子已经成家分开过日子了,老二也有了婚约。
可这最小的儿子陈君就是脾气倔,想到的事非干不可,虽然也读书,却完全没有什么考功名的想法。
幸好这陈家三兄弟应该都继承了陈富贵的好心肠,脾气性格都不坏,对那些穷乡亲都还算客气。
陈君一定要去收租,李二狗拦不住,只好报告了陈富贵。
陈富贵告诉陈君:“佃户那么多,肯定是鱼龙混杂,有的好说话,有的不好说话。碰上不好说话的,你就不要硬来,交给管家李二狗就行了。”
陈君点头应了,可收了一天租傍晚回家后,陈君就呆愣愣的,茶不思饭不想,就像丢了魂一般。
陈富贵急了,问他是不是受了刁蛮佃户的气,可陈君就是不说话。
陈富贵让李二狗去查到底咋回事,李二当即就回答说:“老爷,少爷今天哪里是去收租啊,他分明就是去提亲的,却被人家给拒绝了。”
陈富贵又惊又气,惊的是儿子不问自己就敢私自提亲,气的是方圆百里谁不知道自己家大业大是首富,儿子提亲竟然还被拒绝?便问李二狗,陈君相中的是哪家姑娘?”
李二狗说:“就是庄东头那个外来户何德平,他女儿叫何秀英,长得确实标致。听说少爷以前还帮他家在地里干过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说起何德平,陈富贵还是有印象的。
何德平是个落第秀才,三年前独自带着女儿来到陈家庄。虽然租了陈家的地,可种地的技术不怎么样。不过何家从不欠租,家里也不算太贫寒。
陈富贵对李二狗说:“既然是读书人,有点傲气也正常。这样吧,如果那姑娘确实不错,我也不反对。
虽说是佃户身份,但毕竟人家曾经是秀才,和他做亲家也不丢人。我这小儿子吧,看着眉清目秀,其实挺倔的,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
李二狗吞吞吐吐地说:“可人家何家不同意啊,说它们高攀不起。”
陈富贵把陈君叫过来:“你就非要娶张家姑娘吗?”
陈君坚定地说:“非她不娶”。
陈富贵叹了口气说:“既然你铁了心,那明天我亲自带着你去提亲,给足他面子总成了吧?”
第二天,陈富贵领着陈君,让李二狗带人抬着彩礼,郑重其事地来到何德平家。
何德平倒也以礼相待,听完陈富贵的话后,捻着胡须说:“我们家境贫寒,您是大财主,我们这算高攀了,确实不敢答应。”
陈富贵忍着气说:“张先生,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说,小儿确实喜欢令爱。”
何德平微微一笑:“少爷是好孩子,我不敢答应是因为我老伴去世早,只留下这个女儿给我,我是要招上门女婿的,将来也有人养老送终”。
此话一出,陈富贵顿时变了脸色,李二狗忍不住喝道:“老何,你疯了吧?堂堂陈家少爷,怎么能给你佃户家当上门女婿?”
陈富贵气得拉着陈君拂袖而去,李二狗瞪着何德平道:“酸秀才,太不识抬举了吧!”
何德平毫不畏惧:“我提醒你,我只要松口,随时都是你老爷的亲家,你说话客气点!”李二狗气得一跺脚,也走了。
回到家,陈君彻底病倒了。眼看着他日渐消瘦,陈富贵和老婆都心疼得不得了,找了不少医生,都说“心病还须心药医”。
最后老婆对陈富贵说:“咱家三个儿子,给出去一个还有两个。如果不给出去,眼看是不行了。”
陈富贵犹豫道:“只是咱陈家少爷倒插门,我这面子往哪搁?”
妻子生气地说:“儿子都要不行了,你还顾着面子?”陈富贵跺跺脚:“罢了,我认了。”
第二天,陈富贵又找到何德平,说愿意让儿子倒插门。何德平这才慢悠悠地答应了,一点也没有和首富结亲家的喜悦。
于是,双方定了婚期。陈君听说后,身上的病霎时就好了,乐得一蹦三尺高。
陈富贵怕儿子过去受苦,拿出一百亩地当“嫁妆”,还有不少的金银财宝,全部送给了张家,张家一下从佃户成了富户。
对于陈家的“陪嫁礼”,何德平也不推辞,全庄人都在背后笑话陈富贵,其实更羡慕张家有个好闺女。
唯一生气的就是李二狗,不但白白被何德平呵斥了几回,从今往后还得继续客气,因为人家已经是亲家老爷了啊。
陈君嫁到何家后,小夫妻俩和和美美。陈君原本就爱读书,何德平继续教他读书,但也不让他只读书,每天也要下地干点活,干多干少无所谓。
陈富贵听说小儿子当了上门女婿后要下地干活,十分的心疼,便让李二狗来何家求情:“如今你家有一百亩地,雇人种就行了,别让少爷下地干活了。”
何德平却淡淡地说:“他现在是我何家的人,不再是陈家少爷,怎么安排就不劳费陈家心了。”
李二狗气得火冒三丈,无奈对方是少爷的岳丈,他不敢怎样,只得回去添油加醋地告诉陈富贵。陈富贵也是无可奈何。
转眼一年过去了,何秀英生了个大胖小子,张家自然要庆贺一番。
陈富贵也送了厚礼,想和何德平商量,能不能让孩子姓马,何德平一晃脑袋说:“按规矩来。”陈富贵一肚子的话就被咽了回去,只好喝闷酒。
又过了两年,陈富贵忽然摊上了官司。李二狗收租子时和佃户打斗,失手打死了一个老头。
苦主家又联合了几家佃户,去县衙里告状,告陈富贵为富不仁,欺男霸女。
陈富贵大吃一惊,他跟知县反复辩解,上下打点花了不少银子。只是时机很不巧,朝廷因为连续发生几起地主打佃户的人命官司,正要杀鸡儆猴,所以一定要严办。
最后,李二狗被判了死刑,陈富贵这个老爷也也脱不了干系,原拟判夺产坐牢三年,最后还是银子起了作用,只判夺产驱逐。
于是,陈富贵家的财产和土地一下子都没了,就连已经单独生活的大儿子,家产也被连带罚没。一夜之间就从陈家庄首富变成穷光蛋了。
以前锦衣玉食,如今是身无立锥之地的流民。陈富贵带着妻儿走投无路,只能在路边抱头痛哭。
幸好没多久,出去当上门女婿的小儿子陈君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说:“父亲、母亲,岳丈让我来接你们,快回家吧。”
陈富贵吃惊地问:“难道你没受到牵连吗?”
陈君说:“官府去过,岳丈拿出入赘文书给他们看,说这是张家,与陈家无关。官府查实后就走了。”
陈富贵想了想,天下虽大,自己一家子人确实也无处可去,只好带着家人跟去了。张家这两年盖了新房子,足够陈富贵一大家子居住。
陈富贵感慨地说:“老哥,想不到当初小儿入赘,今天却救了我全家。”
何德平微微一笑:“其实我早就想到了。当初我之所以坚持让陈君入赘,就是防着这一天。”
陈富贵惊讶,何德平叹了口气说:“你这人不坏,虽然富却没有不仁。就是不管事,你的儿子们也都不管事。所以管家李二狗才能大权独揽,在外面为非作歹,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陈富贵吃惊地说:“李二狗是我亲戚,他爹救过我,我俩从小一起长大,他不是坏人啊。”
何德平说:“就因为李二狗是你的亲戚,别人才不敢向你告状。即使偶尔有人提起,你也不当回事。
李二狗经常调戏佃户家的女眷,那些欠租子交不上的人家没少受他欺负。我从不欠租,他还趁着秀英下地送水时对她动手动脚。当时陈君刚好碰上,解了围,两个孩子才认识的。”
陈富贵恨得连连跺脚,何德平说:“管家如此,我料到陈家早晚会出事,所以才不让秀英嫁过去,一是避免被牵连,二是给你家留条后路。”
陈富贵敬佩地说:“老哥,还是读书人想事深远啊。”
何德平哈哈大笑:“读书人也有分别,书呆子是没用的。我不让陈君呆在书房里死读书,就是因为自己当年吃过亏。
我也不是什么落第秀才,我也是中过进士,曾经还在京城当了官。就是因为死读书,无意中得罪了高官,才辞官隐姓埋名。要知道见识见识,书里一半,书外一半啊”。
陈富贵由衷地佩服说:“老哥,陈君入赘你家,我高兴。”
何德平摇摇头说:“秀英是我收养的,我从未婚娶,家里不差我传递香火,我要你儿子干什么?孩子还是改姓马吧。我那仇家病死了,我也打算回老家了。”
陈富贵感动得深鞠一躬:“老哥,孩子不用改姓了,不管你将来回不回来,陈家和张家永远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