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个大家族,父母兄弟姐妹众多。父亲是老三,他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父亲头脑灵活,改革开放之初,就贷款做生意。买了一辆拖拉机,拉着母亲四处收货、卖货。
他们什么挣钱,就做什么,收鸡蛋,卖鸡蛋,也贩卖一些药材之类的。在我仅有的记忆中,我家过得比普通人家好,我们家早早的就住上了三间红砖大瓦房。
在我六岁那年,父母出去收猪,准备拉到县城去卖。那天下雨了,山陡路滑,父亲和母亲开着拖拉机不小心掉到山沟里,当场人就没了。
当时我年仅六岁,只知道父母死了。从此我就是个孤儿,看着大伯,姑姑,叔叔在我家,出出,进进,料理父母的后事。我一个人哭晕了好几次,那些日子我的魂就像丢了一样,人变得有些痴痴傻傻。
过了很长时间,我才逐渐醒悟,知道我已经失去了父母,并开始接受这个现实。大伯、姑姑和叔叔们开始商量我的事,他们开始商量着,如果谁肯养活我,我家的财产就归谁。他们都垂涎我家的三间房和那个大院子,都争着养活我。
大家挣得死来活去,也没有个结果。最后大伯提议把我家的房子卖了,把钱分给他们五家。我在他们五个家庭轮流居住,他们把我共同养大。
我悲催的命运开始了,房子被卖了,钱被他们分了。我也开始了寄人篱下的生活,先是在大伯家住了两个月,后又到二伯家,姑姑家,叔叔家分别住两个月。头一次去他们家住,大家表面上对我都还算可以。
等到我第二次轮流去住他们家时,大家的态度就变了。大伯母开始摔摔打打,吃饭的时候我变得唯唯诺诺。吃完一碗饭不敢再盛第二碗,如果我盛第二碗,大伯母就阴阳怪气地说,只吃闲饭又不能干活。吓得我就再也不敢盛第二碗了,每天只敢吃半饱。
去二伯家,叔叔家和姑姑家情况也差不多。都觉得我是吃闲饭的,就是个小叫花子。给我穿最破的衣服,吃最差的饭菜,我心里有苦无处诉,冬天都穿着露脚趾头的鞋,手和脚都被冻烂了,一副大窟窿小眼晴,和乞丐差不多。
有一天,又被大伯母训斥了。我委屈地跑到父母的坟上,哭诉着我的遭遇,甚至请求他们把我一起带走吧!在我哭哭啼啼的时候,一个正在山上放羊的本家小叔看见我了,他是一个光棍,因为家穷,从来没有娶过亲。
他应该是看了我很长时间,因为他知道我哭诉了什么。他看见我,眼里竟泛起了同情的泪光。一把拉住我的手,叫着我的小名一一小强,小强。
他看着我,满脸同情地对我说,孩子,你可不能做傻事呀!你九泉之下的父母不会安息的。
我委屈地哭诉,他们都嫌弃我,不想让我去他们家,还说我是小乞丐,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去。
小叔听了我的话,孩子,要不这样吧?如果你不嫌弃,就和我一起生活吧!好歹有你一口饭吃。
后来,小叔领着我去找了大伯二伯他们,他们看到有人领养我这个累赘,异口同声地都答应了。这样我就成了小叔的孩子,和小叔一起生活。
小叔生活拮据,家里有四五亩坡地,养着四只羊。小叔家的土地贫瘠,都是山坡上的地无法浇水,地的产量也不高。好歹靠那几只羊,能卖一两只小羊和羊毛,换点口粮和零花钱。
在小叔家过得日子,是父母离世后我活得最舒心的时候。这时我已经八岁了,还没有上小学。小叔第一件事就是把我送到了学校,他自己用帆布粮袋,给我粗针大脚地缝了一个书包。
小叔的日子本来就不富,我的到来更使他贫穷。因为上学经常要买本子,铅笔之类的,他不得不精打细算。买斤盐小叔都要计划着吃多长时间,小叔把所有的鸡蛋都攒起来,到小卖铺卖掉。给我当学费,和念书的开销。
尽管日子贫穷,小叔也竭尽全力地照顾我。每年在我生日这天,小叔会破例为我煮两个鸡蛋。我让小叔吃一个,小叔告诉我他不爱吃鸡蛋。我不相信,可小叔就是坚持不持,而且还要看着我吃下。
我虽然上学晚,但是脑子很聪明,学习成绩也不错。尤其是数学成绩突出,有一次我经过层层选吧,被推举到市里去参加数学竞赛。
去市里参加竞赛,就意味着要住店,还有来回的车钱。我初步的算了一下,大约需要四五十块。我告诉带队老师,我不去了。
回了家之后,小叔那天很生气的看着我。这是我跟小叔生活以来第一次看到小叔发脾气。小叔生气地冲我喊,今天我看到你们数学老师了,他说你被选到去市里参加比赛,听说你放弃了,你这个小兔崽子,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跟我商量?我装着无所谓的说,没事,以后还有机会,去一趟,老师说最少要四五十块。
小叔更加生气了,大吼道,钱的事情你不用管,只管好好用心读书,去准备比赛就是了。第二天,天黑,小叔才回来,从兜里摸出了50块,塞到我手里。并且笑着对我说,小叔有办法搞到钱,给小叔捧张奖状回来。
对我来说,在80年代这绝对是一笔巨款,我不知道小叔从哪里搞到的这些钱?后来给小叔洗衣服的时候,我从兜里发现了小叔卖血的票据,我抱着小叔的衣服哭了好久好久。
那次比赛,我夺得了全市二等奖,小叔高兴地哼起了小曲,那是我跟小叔生活以来,他最高兴的一天。
初中毕业的时候,尽管老师说我如果上高中,很有希望考上大学。可我还是选择了师范,因为读师范不但免学费,还有生活补助,基本上不用花钱。
小叔尊重我的选择,对于他来说,师范毕业后能当上老师,就是吃公家饭的人了。
师范毕业后,我回到镇里的小学当了一名老师。后来我又努力考上了成人脱产班,取得了大学文凭,毕业后被分配到了中学当了老师。从老师做起,我先当了教导主任,副校长,后来又做了校长。
当年我结婚时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小叔跟我们一起生活,给小叔养老。我的爱人是一个很贤惠的人,从不嫌弃小叔,把小叔照顾的很好。
至于我的那些至亲,从我当老师开始,就试着和我来往,并且对我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都是一脉相承的亲人。我对他们说,我的亲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的小叔,其他人我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