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国庆节,当年我们一起到刘家圪塔插队落户的六名同学总算齐刷刷地聚在了一起,大家推杯换盏,反反复复离不开一个话题,就是我们当年到山西省吕梁地区插队落户的那段知青生活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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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第二故乡几十年了,大家梦里都想着一起重返第二故乡去追寻年轻时的足迹,回去看看乡亲们。退休前大家都忙工作,退休后又忙着帮儿女料理家务带孩子,现在总算清闲了,大家决定去第二故乡走一走,看一看,看看令我们魂牵梦萦的那片黄土地。

2024年10月下旬,上午10点我们在北京西站乘坐卧铺离开了北京,下午五点就到了山西吕梁,在吕梁住宿一晚,看望了一位留在吕梁的同学(她当时和我们不在同一个地方插队),第二天乘坐汽车来到了石楼县,我们当年插队落户的地方就是石楼县刘家沟前队。

我们叫了一辆七座商务车,很快就来到刘家沟村口。在村口站了许久,我们才确定眼前这个小村子就是我们当年插队落户的地方,当年我们居住的那三孔土窑还在,只是一片荒芜了。当年的刘家沟后队已经不复存在了,那里成了一片果园,后队的村民都搬到前队来了,两个队合在了一起,全村只有五十户人家,总人口二百多人。

来到村里,我们见到的第一个熟人就是当年我们生产队的记工员刘磊,刘磊小时候患过小儿麻痹症,娶了一个半憨的婆姨,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生了两个女娃都进城打工了,家里就他老两口了。

刘磊大哥带我们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我们把村里的人都问了一遍,可惜的是整个村子还剩下二十几个人,基本都是老弱病残了。

我突然想起了村里的“小百灵”,就问刘磊大哥:“大哥,当年那个‘小百灵’还在村子里吗?她生活得好吗?”“你说的是张百灵嘛,她嫁到马家坪去了,她男人瘫了,家里光景就是一烂包,日子苦着哩。”

我们看望了村里几位健在的老人,在刘磊大哥家歇了歇脚,他就带我们去马家坪看望“小百灵”(张百灵)。

马家坪离刘家沟不远,步行十五分钟,道路都是水泥路,也不用爬沟坡了,一座水泥桥横跨那条泄洪沟,比原来的路程近了一半还多。

说着笑着,很快就来到了马家坪,靠村口路边的一排四孔石窑,就是“小百灵”的家,路边有一块很显眼的招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百灵超市。

看到来了一帮人,一个胖墩墩的老年大妈从窑里迎了出来,刘磊大哥笑着对那位大妈说:“百灵,快看看,你还认识他们嘛。”

眼前这个人就是我们记忆中的漂亮女子“小百灵”,可我们六个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哪是“小百灵”啊?她头发花白,脊背弯曲,皮肤黑里透红,满脸皱纹……

“小百灵”一眼就认出了我们,她高兴地喊道:“淑英姐、王成栋哥哥、文昌哥,海棠姐姐……”她一一叫出了我们的名字,眼睛里泛起了泪花。

看着一脸沧桑、眼泪汪汪的“小百灵”,我们都流泪了,当年在刘家圪塔插队落户的情景,又像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浮现在我们的脑海里。

我们是1969年春天来到刘家沟大队插队落户的,当年刘家沟有两个生产小队,一个前队一个后队,我们六名北京知青被安置在前队插队落户,临时住在了队部两孔低矮破旧的土窑里,队长刘长平安排一位婆姨帮我们烧火做饭。

帮我们做饭的人是小队会计张春来的婆姨,她每天来帮我们做饭,她家二女子都会跟着到队部来玩,也帮着拉风箱烧火。我们问她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她说她姓张,叫张百灵,十三岁了。百灵的嗓音很好,会唱几句信天游,她唱信天游的声音就像百灵鸟的叫声一样好听,我们知青都喊她“小百灵”。

从那之后,“小百灵”也就成了张百灵的雅号,她天天都跟着她妈来帮我们做饭。“小百灵”嘴甜,看到我们男知青就叫哥哥,见到女知青就叫姐姐,我们都很喜欢她,有时还教她识字,让她给我们唱信天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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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秋后,队里为我们打了新窑,成立了知青点。我们就搬到知青点居住了。知青点离张会计家不远,也就三分钟的路程。每天吃罢晚饭,“小百灵”都会到知青点来找我们学习识字,让我们教她刷牙,女知青还帮她洗头梳辫子,她还把她家的鸡蛋偷拿来给我们知青吃。

转眼就到了1973年秋天,“小百灵”从一个黄毛丫头长成了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女子,她的歌喉也越来越好,认识的字也很多了,有时大队开会,她还站在稠人广众面前给社员们念报纸。她无师自通学会了好几首信天游,每当她放开喉咙唱信天游的时候,我们都听得入神,“小百灵”还教我们学唱信天游,当年跟“小百灵”学会的那首“山丹丹花开红艳艳”,至今我还能吼几句。

那年秋后,杨淑英招工到县招待所工作,她离开刘家沟那天,“小百灵”哭得像个泪人,她拉着杨淑英的手一直把她送到村口的大路上,才恋恋不舍地挥泪道别。

第二年初秋,宋海棠也招工进城了,知青点就剩下我们四名男知青了,“小百灵”也就很少到我们知青点来了,有时给我们送点咸菜或好吃的,也是放下就走,她也算是个大女子了,和我们大小伙子在一起,她也怕别人说闲话。

到了1975年,“小百灵”也十九岁了,上门给她提亲的也不少,可她说啥也不去相看对象,本队的年轻后生也有托媒人上门提亲的,“小百灵”却说自己还小,想晚两年再订婚。当时刘家沟周边村子里的年轻人,十七八岁就订婚了,“小百灵”都快二十了,早就该订婚了,她不着急订婚,应该是有原因的,我曾经听她跟杨淑英说过,她想找一个有文化的男人。

到了1977年秋天,王成栋和赵文昌也招工进城了,我们知青点就剩下我和陈思成两名男知青了。我们知青点每走一个人,“小百灵”都会哭一鼻子,哪个知青离开刘家沟,她都会送上几个煮鸡蛋,宋海棠离开刘家沟时,“小百灵”还爬到她家枣树上挑选半红的枣摘了半瓢,给宋海棠装进了挎包里。

那年秋后,陈思成病退回京,知青点就剩下我一个人了。自从陈思成回京后,“小百灵”就总找借口到知青点来,有时给我送咸菜,有时帮我洗衣服,还帮我烧火做饭。很快村里就有了闲话,说我和“小百灵”谈恋爱了,说我俩睡到一铺炕上了。这下可把我吓坏了,我害怕不是为自己,我是害怕毁了“小百灵”的名声。

我每次劝她不要再来知青点时,“小百灵”就笑着说:“我都不怕你怕啥嘛,谁爱说啥就说啥嘛。”我明白她的意思,就对她说:“我早晚会离开刘家沟的,你也不小了,尽早找个好后生定下婚事吧,省的你爸妈天天为你的婚事愁肠……”

我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小百灵”还是不死心,她还是天天到知青点来,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借故躲到后队知青点不回来。

恢复高考后,我参加了1977年冬季的高考,结果名落孙山,一恼之下病倒了,“小百灵”不顾父母阻拦,非要来给我熬药照顾我。张会计一气之下动手打了她,她竟然哭闹着要去跳崖……

1978年秋天,我接到了天津纺织工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离开刘家圪塔那天,“小百灵”撵到村口,塞给我十个煮鸡蛋,还有两双绣花鞋垫。我看她哭成了泪人,心里也很难受,多么淳朴善良的女子呀,我却没有勇气给她幸福,我父母不希望我在农村恋爱结婚,我不想惹父母生气。

离开刘家沟以后,我虽然一直牵挂着刘家沟的乡亲们,可我再也没回来过。

刘磊大哥告诉我们说,“小百灵”因为名声不好,后来嫁给了马家坪的马玉秋,马玉秋小时候他父亲就病逝了,家里没人主事再加上家里光景不好,马玉秋到了二十五岁还没找上婆姨。“小百灵”虽然名声不好了,可她长得漂亮,勤劳能干,马玉秋算是捡了一个大便宜。

等“小百灵”把娃娃养大了,给娃娃成家了,马玉秋又患病瘫痪了,“小百灵”这命也够苦的。

知道了“小百灵”的不幸,我们几个人心里都很难受,“小百灵”当年没少帮助我们,帮我们做饭,帮我们推磨,帮我们洗衣裳,我们发自内心地感激她,对于她的不幸,我们也很心疼她。

离开马家坪时,我们六个人凑了一万块钱给“小百灵”,可她说啥也不要,她说娃娃大了,不用她操心了,家里开着超市,一个月也有几百块钱的进项,村里还给她家申办了低保,她家生活上没啥困难。没办法,我们只好把那一万块留给刘磊大哥,让他等我们离开后再交给“小百灵”。考虑到刘磊大哥家的生活也不宽裕,我们也给了他一点钱,但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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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刘家沟时,刘磊大哥给我们送了小米和红枣,“小百灵”也给我们送来了芝麻和绿豆,看“小百灵”还是像以前那样开朗乐观,我们心里反倒觉得不好受。

曾经的插队经历已成过往,曾经经历过的一些事情也渐渐淡忘,可当年乡亲们对我们的关爱和帮助,我们从没忘记过。我们已经约好了,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会常回去看望乡亲们,看望“小百灵”,“小百灵”有什么难处,我们都会鼎力相助的。

作者:草根作家(讲述人:耿景山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