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来……苏区干部好作风,自带干粮去办公;日着草鞋干革命,夜走山路打灯笼。”这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流传在兴国的一首山歌。我们知道,建国后兴国是全国著名的将军县,从这里走出了五十多位开国将军,原因就是兴国有一支清正廉洁;模范带头,求真务实;一心为民的基层干部队伍,被当时高层领导称赞为“模范兴国”,而其中创造这一佳绩的县委书记,便是后来升任省委书记的钟循仁。
钟循仁,1905年出生于江西省兴国县高兴乡高湖村一个农民家庭。他祖父、父亲都是私塾先生,年幼的钟循仁常常跟着父亲一起有样学样地读书,也因此听了不少忠肝义胆的故事。少年总是崇拜英雄好汉的,十几岁的钟循仁最喜欢的故事便是《水浒》《三国》,还和伙伴们一起舞刀弄枪地切磋武艺。盼望着有一天能够真的建功立业,报效家国四方;为此,钟循仁常常喜欢仿效书中的大侠们,走在路上打抱不平,仰天长啸。
钟循仁这种行为在村里人的眼里觉得怪异,有一年夏天,正值北伐时期,钟循仁挑着柴禾去市场卖,正碰上几个北洋士兵在街头的饭摊上吃霸王餐,甚至还反向老板索要所谓的“开步钱”,正巧被钟循仁看见,本来大家都怕这些手中有家伙的兵,而他丢下柴火操起扁担,路见不平一声吼:“没有王法了,打死这些蛮牯佬!”当街围观的见有人起头,一拥而上,很快竟然乱拳打死了几个横行霸市的士兵。
当时的北伐军进入赣南,北洋军自保不暇,顾不上这种死了几个小兵的事情,只将尸体草草掩埋算罢,因此,当地人给他取了个绰号“癫哥”,“癫哥怒打北洋鬼”的故事却在乡野四处流传了起来,钟循仁被人尊为好汉,他的名气也越来越响。
恰在此时,他的父亲得罪了村里的地主恶霸,不得不放弃学馆回到家里耕种五亩薄田养家糊口。因此,钟循仁打小就在心里埋下了对地主恶霸仇恨的种子。那时,革命的烽火在兴国燃烧,钟循仁很快组织起了家乡的第一支农民武装——高兴赤卫队,并开始带领群众积极开展抗租、抗粮、抗税、抗捐、抗息运动。
此时,红军在兴国开辟根据地,小小年纪成为红军游击队支队长的钟循仁调入地方工作,先后担任乡、区、县委书记,为了“扩红参军”,钟循仁脚穿草鞋,亲自进入各个村庄走街串户,将道理娓娓道来,鼓动群众和当地的地主豪绅作斗争,由于他的不懈努力,他所负责的地区到处都是“父送子、妻送郎、兄弟相争上前方”的感人场面。使兴国“扩红竞赛”和“扩红冲锋计划”中超额完成工作量而勇夺第一。
钟循仁在创建模范兴国的过程中,他十分注重密切联系群众,关心群众生活,注意工作方法。“柴米油盐都想到,问寒问暖情意真。”组织劳动互助社、模范耕田队、犁牛合作社等来帮助群众发展农业生产;开办消费合作社、粮食合作社来解决群众的日常生活必需;模范带头参军参战,购买公债,捐献军粮。在他的带动下,干部的良好作风像一股春风吹绿了苏区大地,成为中央苏区广泛学习的榜样。他凭借自己出色的工作能力晋升为赣南省委书记,还兼任省军区政委。
1934年8月,六路围攻中央苏区的国民党军北线进攻部队3个师攻陷兴国县北大门老营盘,兴国安全形势急转直下,红军主力在这一带与敌人展开激烈的战斗,在这一场为期半个多月的拉锯战中,有一天晚上皓月当空,红军在高兴圩前线发动了一场大规模的夜袭。明月下的新田冈、黄竹山变得一片弹焰闭月、土石横飞。中路红军突击队向敌人发起一次次冲锋,都被敌人压制下来。英勇的红军战士不怕牺牲,阵地前倒下一批,紧接着又冲上一批。
这场史称“新田夜袭”的惨烈夜战,当时的《红色中华》有着这样的描述:“猛烈的枪声,夹杂着哗啦啦急促的脚步声,红军战士快步通过了田埂,迅速涉过了河滩,向着敌人的‘乌龟壳’ 猛扑过去。”“来了,来了。惊恐、慌乱的敌人,叫喊着,催促着。短兵相接,敌人凭借着碉堡和坚固的工事,负隅顽抗。霎时间,机枪声、步枪声、呐喊声夹杂着猛烈的手雷弹爆炸声,震天动地。”
由于敌军成建制地集中了兵力和火力,又有坚固的碉堡和工事作掩护,红军受到地形的限制,无法展开兵力进行有效进攻。一夜恶战下来,敌我双方伤亡数百人。河床之中,鲜血成流,河水之畔,横尸遍野。这场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中一场耗时一个多月的“兴国保卫战”,高兴以北的狮子岭和新田一线变成了焦土之地,历史上有名的“新田夜战”也成为第五次“反围剿”左倾冒险主义完全失败的一个缩影。
钟循仁老家的这场战斗,是红军大转移前夕的一次艰苦战斗,为阻止国民党围剿大军南下瑞金,主力红军集结于都赢得了时间,战斗坚持到了最后一刻。随后,红军主力撤出战斗,边行军边补充新兵和物资,并开始了长征。此时,中央主力红军离开于都后,为了牵制敌军,使主力红军和中央机关能顺利地转移出去,上级决定钟循仁留守苏区,担任闽赣省委书记、省军区政委等职务,省苏维埃主席杨道明为他的助手。
杨道明,江西兴国荷溪乡(今永丰乡)隘前村人,他家祖辈务农,他在家里排行老三。父亲和哥哥都是革命者,母亲也是思想进步人士,因此,杨道明从小就培养了打倒旧势力、建设新生活的革命思想。但不幸的是,在杨道明20岁那年,整个兴国县都受到了国民党的搜查,杨道明的父亲、母亲、哥哥、妻子都被杀害,杨道明只得含泪离开家乡,加入了红军的队伍。杨道明加入红军后,表现非常突出,思想进步非常快,因此很快就被组织任命为兴国苏维埃主席,从此与书记钟循仁一起工作。
闽赣省委书记钟循仁、省长陈道明来到闽赣根据地后,当时,省委和军区领导所属的红十二、十七、十八团数千人的部队,坚持在福建的清流、宁化、明溪之间辗转进行游击斗争,给当地的反革命势力以沉重打击。不料,敌人调集三个师的重兵“围剿”这支队伍。1935年2月,红十七、十八团在明溪的盖洋、夏坊、水口一带与敌第三十六师遭遇。一场激战后,红十七、十八团迅速向黄天岭转移。一直随省委工作团和军区机关行动的红十二团,这时在泰宁的龙安与敌第五十二师交上了火。由于敌强我弱,红十二团被迫撤往将乐、泰宁、明溪之间的垄洒山,后又转移到沙县的夏茂。
3月上旬,当钟循仁率领省级机关干部和红十二团行至将乐县境的一个村庄时,忽然收到中央分局的一份电报,大意是:中央分局今后不再用电报与闽赣联系,闽赣根据地的斗争必须独立自主地坚持下去。希望全体同志在省委的统一领导下,将这场游击战争坚持到最后。面对中央分局这最后一份电文,省委工作团及军区的领导无不忧心忡忡,都为这支队伍的前途担忧。
正在这个时候,随着战斗形势的恶劣,这支队伍中有部分领导人的思想出现了动摇。特别是在4月初的一天,当部队行进到明溪的沙溪宿营时,遭到敌第五十二师突然袭击。时已夜晚,红十二团与省委工作团及军区机关正分别宿营在溪流的两岸。战斗打响后,由于敌军炮火异常猛烈,加上夜间看不清,彼此无法联系,只能各自为战。为保存实力,省委工作团及军区机关连忙撤出阵地,但红十二团去向不明。
天亮后,钟循仁派人四处寻找,毫无结果。为避敌锋芒,不得不自行北撤至龙湖。考虑到红十七、十八团在此之前已分散行动,而且已被国民党军分割,一时难以集结,红十二团又失去联系等情况,为便于指挥和加强队伍的战斗力,省委工作团与军区主要领导人研究决定,将军区直属队与各机关工作人员合编,组成赣南省新编第一团,下辖3个营,钟循仁、陈道明带着队伍向沙县方向行进。队伍来到沙县尤溪镇渡河南进时,又遭到敌第五十二师特务营的伏击,队伍被打散了。经过一番努力,将冲散的指战员集拢,但行进到德化水口时,又先后与德化的地主武装和敌军第九师一部遭遇。红军部队已无法继续南进,只好在永泰县伏口就近渡过大樟溪,登上紫山。
紫山位于德化、永泰、仙游三县交界处的戴云山区,这里青山萦翠,茂林深篁,烟柳数行,藏着一个古老并带有神秘色彩的村庄,因村部所在地海拔一千米。终年云雾缥缈,遥望似有紫气升腾,因此就有了“紫山”的名号,也是开展游击战争的好地方。
队伍上山后,钟循仁立即主持召开省委扩大会议,研究部队的行动方针。由于国民党军第九师、五十二师已尾追而来,而仙游等地的反动民军也对紫山形成了包围态势,因此,钟循仁主张转移到闽西坚持斗争,但遭到一些人的反对,就在这一天的晚上,队伍被叛徒拉走投敌,只有钟循仁、杨道明等少数几个人隐蔽在大森林中没有被敌人发现,幸存下来并成功突围出来。
当时,摆在他们面前的一个亟待决定的问题是,到哪里去。有人提出回老家去继续革命,钟循仁表示同意,并敦促他们立即动身。但是,钟循仁和杨道明家兴国老家是万万不能回的,因为他们都被敌人通缉出了名,此时回去只能是自投罗网。他们原准备寻找组织,可是从3月初就已与上级失去了联系,连中央分局现在何方也不知道。当时杨道明正患肺病,无法长途跋涉。紫山也不能久留,敌人很可能在叛徒的带领下正在搜捕他们。
钟循仁和杨道明鉴于身份的特殊性,在寻找组织未果的情况下,两个人便先到秋垄九座寺栖身。钟循仁改名黄家法,杨道明改名谢长生。后经方丈妙智法师介绍,他们到远离永泰县百里之遥的闇亭寺剃度当了和尚。钟循仁法号妙圆,杨道明法号馨扬。
幸好有闽中的大山深处和众多寺庙,给了他们藏身之处。但落发为僧后,并没有给他们带来真正的安全。杨道明“出家”后,被土匪打劫、被国民党抓捕过。国民党永泰警察局也怀疑并要追捕钟循仁。他闻讯后逃离闇亭寺,先逃到德化县戴云山中隐蔽,后转到莆田市广化寺,国民党又派兵到广化寺搜捕,幸得寺僧保护,钟方得以脱险。1948年钟又逃到闽侯县雪峰寺,直到1949年7月,又回到永泰闇亭寺。
期间,钟循仁和杨道明曾经有一次与地下组织人员短暂的交会,可惜擦肩而过。在抗日战争时期,闽中地下组织有两位同志去尤溪活动,途经闇亭寺歇息。在简短的交流谈话中,钟、杨虽然没有表白自己的身份,但他俩已觉察到对方也是红军的人,想在吃过午饭后再好好细谈。可是这两位因斗争需要,匆忙赶路,吃了午饭就马上离开了闇亭寺。钟循仁和杨道明寻找党组织的愿望,就此落空。
1949年全国解放后,钟循仁和杨道明心潮澎湃,很想公开自己的革命经历和身份,很想与全国人民一起分享胜利的喜悦。也许是回想自己曾经领导的闽赣省工作的失败,感觉愧对组织和人民;也许是早已遁入空门,万念俱灰,他们决定保持沉默,了此一生。钟循仁从不向任何人诉说自己的身世,也不让杨道明透露自己的身世。直到1981年4月29日,钟循仁在永泰县闇亭寺圆寂,享年76岁。
就在杨道明战友和上司钟循仁去世后不久,已经改革开放的神州大地各种气候明显宽松,杨道明向永泰县委道出了钟循仁和自己的身世。他对钟循仁的下落作了证实:“……我交代太迟了。我年逾80岁,如不向组织交代,我死后就没有人知道钟循仁就是黄家法,出家当和尚,法号妙圆。1981年4月29日钟循仁死的前一天,还告诫我不要向他家里通信,也不要向上级反映。今天我把他的两张照片、一封家信,他写的一本书和诗词,原物交给组织保管。”此信被交给了福建省委组织部办公室,一个重大历史疑团从此解开。
之后,随着宗教政策的落实,组织考虑到杨道明的贡献,还安排他担任省政协委员,省佛教协会副会长、顾问,永泰县政协常委、委员,县佛教协会会长等职务,成为了一名县级干部,1999年5月14日下午2点30分,杨道明在福建永泰下傺寺病故,终年90岁。
两位红军时期的高级干部,因特殊原因隐居深山寺院为僧,两人都活到建国后,1人当法师去世,1人后来成为县级干部,无论是英勇作战,还是以后半生的方式造福一方百姓,钟循仁与杨道明都是国人心中当之无愧的英雄,当地当地的百姓感念两位的恩德,为其写了一首诗,刻在了夕阳塔上,诗云:风雨宿音亭,天心月圆时。于此证功德,人间念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