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即将接近尾声，公立医院谋划「十五五」规划的努力，已紧锣密鼓地展开。
作为中国医疗服务体系的主体，公立医院未来五年应如何「以健康为中心」进行战略规划和学科建设？如何应对薪酬制度改革带来的影响？11月23日，在于海口召开的第十二届健康界医院管理大会暨全民健康管理（海口）大会、县域医共体高质量发展大会期间，由复旦大学医院管理研究所所长高解春主持的一场焦点对话中，5位高水平医院管理者共同探讨上述关键话题。
在这场讨论中，主持人高解春分析道，今年以来，国家更加明确引导公立医院回归公益性，促进优质医疗资源更加均衡化发展，落实以基层为重点的卫生健康工作方针。
尤其是关于公立医院薪酬制度改革，提出「两个允许」的政策要落地，做好「三个结构调整」，逐步缩小公立一二三级医疗机构之间的绩效工资水平差距，逐步缩小医疗机构内部不同专业不同科室之间薪酬待遇差距，逐步提升医务人员绩效工资中固定收入所占比例。
「这或许意味着，全员年薪制在国内公立医院试点或者推广，已经不远了。」高解春分析，未来五年中国医院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公立医院需积极做好转型准备。
健康是防出来的
不是治疗出来的
山东大学齐鲁医院院长陈玉国认为，公立医院「以健康为中心」的战略转型需要一个过程，但首先要明确一个观念——健康是防出来的，而不是治疗出来的。
据他介绍，从世界范围来看，20世纪30年代至今，对于人类寿命延长贡献最大的是预防，其次是急性病发作期的救治，最后才是慢性病的常规治疗。
具体来看，预防的贡献占到60%，包括疫苗研发、慢性病危险因素预防等；各种急危重病的救治占据30%，包括在窗口期、急性期降低死亡发生、保护脏器功能等；慢性病的日常救治，只占到10%的成绩。
「因此，向‘以健康为中心’转型，需要形成‘大医学’的概念。」陈玉国表示，实际上这也是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工程院副院长、中国医学科学院院长、北京协和医学院院校长王辰院士提出的「群医学」概念，就是要运用健康照顾的六项手段「促防诊控治康」，进行更加积极、主动的健康干预。
他表示，这是顺应健康中国战略要求，顺应「以健康为中心」理念的基本原则，应该受到更多的认可和践行。
公立医院如何「以健康为中心」
做好学科建设？
当医疗健康服务体系正加速向「以健康为中心」转变过程中，公立医院如何做好学科建设？
北京大学第三医院党委书记金昌晓介绍，在学科建设方面，北医三院在将妇产科、生殖医学、骨科、运动医学等优势学科打造得更强的同时，「以点带面」推动学科整体发展。为了践行「以健康为中心」的理念，北医三院把康复医学科融入医院整体的学科建设中，使其跟心内、呼吸、神经、骨科等学科有效融合，形成整合学科群。
「‘十五五’期间，我们重点是把专科专病进一步深化，为患者提供更加有品质的医疗服务。」金昌晓表示，与此同时北医三院将进一步发挥医生助理、运营助理的作用，帮助科室开展运营管理，协助医务人员开展查文献、数据分析等工作，让医生、护士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到医疗护理工作中。
河南省医院管理研究院院长、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原党委书记王成增表示，郑大一附院在战略规划制定上一直遵循「顶天立地」的原则——顶天就是紧跟国家政策，以人民健康为中心，围绕全生命周期健康管理，延长服务链，服务于健康中国战略、国家人口老龄化战略；立地就是结合中国的实际、河南的实际、郑州的实际，因地制宜制定发展路线。
他坦言，郑大一附院在过往发展历程中，尤其是发展到「一院五区」一万两千多张床过程中，虽然遭受过一些「非议」，但医院正是按照「顶天立地」的原则，才走出自己的发展道路。
未来五年
公立医院床位规模如何变化？
当前，医改工作强调加快建设以基层为重点的分级诊疗体系，深化以公益性为导向的公立医院改革。未来五年，公立医院床位规模、住院人次将发生怎样变化？
金昌晓介绍，北医三院目前拥有2400多张床位，近期还将增加300张左右。在他看来，北医三院床位规模维持在三千以内是比较合适的，「多到一定程度容易出现新的管理方面的问题」。
王成增则认为，医院维持多少张床位合适，应该结合各个地区发展现状，考虑当地老百姓的需求和呼声，「谈不上每个院区床位要固定多少」。他表示，美国做过一项研究，每个院区八百张床位是运行最好的，「但是中国有中国的实际」。
四川省人民医院副院长黄晓波介绍，作为一家省级医学中心的医院，该院目前由4400张床位，还有个新院区正在建设当中，未来五年编制床位会在卫生行政主管部门的指导下有所增加。
由此可见，今后5年中国公立医院床位规模是该缩减还是扩张，不同医院管理者看法不一。值得思考的是，相比国际平均住院率呈逐年下降趋势，我国住院率仍在上升。根据《2023年我国卫生健康事业发展统计公报》，2023年全国医疗卫生机构入院人次达到30187.3万，比上年增加5501.1万人次，居民年住院达到21.4%。
黄晓波分析，我国住院人次处于上升状态，主要归因于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民众对健康长寿的追求意识增强，以及人口老龄化的加速。与此同时，相较于国外，我国民众更倾向于通过住院来解决健康问题。
他认为，未来五年医院战略规划的制定，首先取决于医院的定位。对于国家专科医学中心来说，打造具有竞争力的专科或专科集群是核心目标，床位规模并非决定性因素。
「而对于综合类国家医学中心和省级医学中心，适当规模是发展的基础，只有达到一定规模，才能实现质的飞跃。」黄晓波表示，但是在此过程中，公立医院一定要把握高质量发展内涵，关注医疗服务质量和效率，注重业务结构优化和可持续性发展。
薪酬制度改革
会给医院带来什么？
为了促使公立医院回归公益性，逐步提高医务人员绩效工资中固定比例的收入是大势所趋。这将给公立医院带来怎么样的变化？
青岛大学附属医院党委书记蒋光峰介绍，该院于2015年进入到复旦医院排行榜时位列综合榜第88名，经过近十年发展，医院的学科实力不断提升，在不久前发布的2023年复旦版中国医院排行榜中位列A++（40~60名区间）。
他介绍，该院之所以近年来整体声誉和影响力得到了快速提升，得益于医院从2014年开始开展薪酬制度改革，更加倾向于体现岗位技术难度、科技创新、工作质量、工作效率等核心要素。
基于该院薪酬制度改革工作的经验，蒋光峰认为，当前提出的关于薪酬制度改革「两个允许」和「三个结构转变」，也是为了充分体现医生的劳动价值，鼓励优劳优得、多劳多得。在此基础上提升医务人员绩效工资中固定收入所占比例，可以更好地体现公立医院公益性，「因此对医务人员的积极性影响不会太大」。
改革旨在激励医务人员提供更高质量的医疗服务，促进公立医院的高质量发展。他表示，这就要求三级医院要更好地落实功能定位及双中心建设，重点做好学科建设、人才培养及科研创新工作，为人民群众提供更高水平的医疗服务。
高解春认为，今后随着以年薪制为代表的公立医院薪酬制度的改变，绩效对于工作量的激励效应会有所下降，加上分级诊疗等制度的落实，中国三级医院的医生将会轻松很多，「以往医生出一天门诊需要看45个病人，以后仅需要看30个甚至是15个」。
与此同时，在三级医院，类似于国外那样非急危重病患者较长时间等待住院床位的情况将会出现，「但这并非坏事，因为三级医院的虹吸效应会大量减少，医疗秩序将趋于有序，基层医疗机构有了更大的发展空间」。
未来五年
中国医院会发生很大变化
「大家要注意，未来的五年中国医院会发生很大的变化。」高解春在焦点对话环节的最后部分强调。据他分析，国家对公益性的强调会使得过度医疗基本上被改变，医保政策也会有所调整，使得大量非必要住院患者容易住院的情况会发生改变。
「通过床位规模来获取学科地位，已经是一条一去不复返的道路了。」他表示，今后三级公立医院门诊量、手术量会增加，但是住院次数会减少，因为日间手术占比会提升，而且日间手术不是放在住院里面，而是放在门诊，医保会给予支持。
他呼吁，公立医院需积极筹备转型，将发展重心从追求工作量为主的导向，转向深化学科内涵建设为主的导向；从侧重床位规模扩张，转向提升民众对医疗服务质量的满意度和服务体系的有序性；从依赖医务人员重复性、低效率的劳动创造价值，转向确保他们专注于岗位所需的、有限而富有价值的工作任务。
「这些变化我个人认为是正确的，大医院可能要迎来一阵变化带来的阵痛，要做好相应的准备。」高解春表示。
作者 | 刘文阳
监制 | 章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