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熊超然 观察者网
► 文 观察者网 熊超然
韩国刚刚经历了一场仅持续6小时的“短命”戒严，让总统尹锡悦的处境变得更为艰难，外界评论，这犹如一场“政治自杀”。
回顾历史，我们不难发现，自上世纪80年代韩国“民主化”之后，其几乎每一任民选总统都因各种丑闻而不得“善终”。正是因为害怕这种“魔咒”，尹锡悦上台执政后就把位于青瓦台的总统办公室迁至位于首尔龙山区国防部大楼。
许多人也在疑惑——尹锡悦发动这场戒严行动的导火索是什么？他和在野党之间究竟有何纠葛？已被在野党“逼入墙角”的他，到底会继续抵抗、最后一搏？还是辞职认输、黯然下台？
对于这场让全球都为之震惊的韩国政坛大事件，观察者网特邀上海对外经贸大学朝鲜半岛研究中心主任詹德斌教授，探究其中背后原因和未来走向。
当地时间2024年12月4日，韩国首尔，抗议者在国会前举行集会，要求韩国总统尹锡悦辞职。标语上写着“惩罚”。视觉中国
尹锡悦害怕了，这些都是“导火索”
詹德斌告诉观察者网，首先，正如尹锡悦在宣布实施戒严时所说的，凭借着多数议席，在野党近期在国会削减了预算案中诸多可灵活运用的资金，缺少这些资金让政府很难运作各项事务，因此让尹锡悦大为恼火。
此前，韩国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11月29日在国会预算决算委员会单独通过预算削减案。韩媒称，这在韩国宪政史上尚属首次，此举也令韩国政局紧张加剧。12月2日，韩国国会议长禹元植宣布，暂缓在国会全体会议上处理明年预算案，敦促朝野各党在本月10日前达成协议。
韩国经济副总理兼企划财政部长官崔相穆12月2日表示，预算削减案将给民生和经济带来严重负面影响。崔相穆称，在野党以预算案为工具进行政治斗争，并谴责共同民主党的行为“不负责任”。共同民主党则反驳称，民生不会因为没有钱给检察官而陷入瘫痪，“削减权力机关特别活动费会伤害人民”的说法是“威胁国会预算审议权的行为”。
此外，在野党近期也在弹劾大批检察官，瘫痪司法工作，并试图弹劾多位政府部长，可能影响尹锡悦政府贯彻相关政策。另外，尽管尹锡悦已经数度否决，但在野党仍持续提出“金建希特检案”等案件，这些法案不断被重新表决，让获得通过可能性大大提高。
而在当地时间11月25日，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教唆伪证”案在韩国首尔中央地方法院一审宣判，李在明被判无罪。事实上，这一判决结果也让尹锡悦大为失望，执政势力原本希望通过司法力量终结李在明的政治生命，但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以上种种，都让尹锡悦有了“危机感”，仿佛在政治上被“逼入墙角”，这也许是他为什么会选择在现在突然宣布戒严的“导火索”。
当地时间2024年4月29日，韩国首尔，龙山电子商场的电视在播报韩国总统尹锡悦与韩国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举行会谈。视觉中国
除了眼前的这些事件，詹德斌指出，虽然尹锡悦当选了总统，但李在明的政治影响力仍在不断崛起，这种崛起不仅对现在的政权构成威胁，也对未来尹锡悦不再是总统时构成威胁。一旦李在明当选下一任总统，他很可能会清算尹锡悦政府对其所做的事，包括动用公检法发动调查等。“尹锡悦很清楚，即便自己卸任之后，也会遭到李在明报复，所以一定要在政治上把李在明铲除。”
尹锡悦“自掘坟墓”，但没有如果……
詹德斌认为，尹锡悦此次宣布实施戒严，犹如给自己挖了一个更大的坟墓，事实上无论他后来是否解除戒严，此举都会危及他的政权。
如果不取消戒严，韩国民众会走上街头，通过抗议的方式逼他下台，就像朴槿惠时期出现的那种情况。因为尹锡悦当前民调支持率已跌破至20%以下，戒严事件一出，支持率恐怕掉到个位数，那他还有什么政令可以出得了龙山总统府？
而如果取消戒严，则让在野党继续找到了攻击他的理由，通过弹劾等合法的方式将其赶下台，这种可能性现在是大大增加的，其被弹劾下台的风险也在增加。
詹德斌表示，事实上，如果尹锡悦不搞“紧急戒严”这一出，他的压力会比现在要小得多，“无非就是党争，能干的事情其实还有很多”。
当地时间2024年12月4日，韩国首尔，韩国民众在集会上举着“要求尹锡悦辞职”的标语。视觉中国
在当前韩国国会全部300个总席位中，虽然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及其卫星政党占175席，执政党国民力量党及其卫星政党占108席，但国民力量党最终守住了“修宪防御线”，即100个议席，消除了“在野阵营推进修宪和总统弹劾”的忧虑。
正因如此，在野党过去对弹劾尹锡悦较为谨慎，共同民主党过去一直试图走一种“中间路线”，即先寻找尹锡悦的“犯罪证据”，然后再提交弹劾案，增加弹劾成功的几率。
“现在基本上认定宣布戒严在程序上和理由上都有违反宪法的嫌疑，这为共同民主党弹劾直接提供了子弹。”詹德斌称，如今尹锡悦宣布戒严，等于直接提供了“犯罪证据”，增加了执政党内部的分裂风险，也推高了弹劾案通过的几率。
辞职还是抵抗？尹锡悦现在焦头烂额
12月4日，韩国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宣布：“如果总统尹锡悦不立即辞职，我们将立即启动弹劾程序。共同民主党计划最早于今天提出弹劾尹总统的法案，并于5日向国会全体会议报告。”党首李在明表示，将对尹锡悦的“叛国罪行”展开调查。
同日，韩国执政党国民力量党党首韩东勋在党内会议上表示，必须要求尹锡悦退党，内阁集体辞职，并罢免国防部长官金龙显。与此同时，韩国总统办公室高级幕僚团已集体请辞。
面对当前局势，尹锡悦也取消4日上午的会议议程，有分析人士认为，尹锡悦可能已暂停所有日程，正在考虑如何应对政局变化。
詹德斌认为，尹锡悦现在可谓“众叛亲离”，一定焦头烂额，处于相当艰难的困境中，正在苦思冥想应对之策。目前，局势瞬息万变，对于他的未来动向，各种可能性都有，但主动辞职的可能性仍然相对小一些。
“一旦辞职，相当于束手就擒，（在野党）可以动用一切手段来整治你，你的任何防御手段都没有了。至少总统的身份可以有一定的豁免权，除了内乱罪、叛国罪等，其他很多罪名可以免于调查。”
詹德斌指出，尽管韩东勋已要求尹锡悦退党，但他在执政党内仍属于少数派。尹锡悦现在可能正在观察，执政党内部的动向究竟是什么，如果执政党愿意在弹劾问题上和他一道防御，至少目前仍能继续做总统，并在手中握有一些行政权力，最多是在涉及第一夫人的“金建希特检案”上有所让步和牺牲，比如接受调查等。
“当然，如果发现执政党已经完全抛弃他，大批民众走上街头要求他辞职，不排除最后（尹锡悦）自己主动辞职的可能性，但这种可能性应该比较靠后。”詹德斌补充道。
当地时间2024年12月4日，韩国首尔，市民在钟阁站附近拿取有关解除紧急戒严令的公告。当天，韩国总统尹锡悦通过一场紧急的全国讲话宣布解除紧急戒严令。视觉中国
拜登政府，其实最不希望现在出乱子
事件发生后，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12月3日援引一名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发言人的回应称，拜登政府正在与韩国政府保持联系，并密切关注局势发展。美国常务副国务卿坎贝尔则表示，美国正“严重关切”地关注着近期韩国局势发展。“我们希望并期望韩国的任何政治争端都能根据法治得到和平解决。”
美国官员称，助手们已经向正在安哥拉访问的拜登做了简报。考虑到尹锡悦突然宣布戒严一事非同寻常，以及美韩两国之间的紧密同盟关系，CNN称，甚至美国政府内部的一些人士也对拜登迄今为止的沉默表示惊讶。
在尹锡悦宣布解除紧急戒严令后，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发言人表示：“尹锡悦总统改变了他有关戒严令的声明，并尊重韩国国会投票结束戒严，这让我们松了一口气。”该发言人补充说：“民主是美韩联盟的基础，我们将继续监测局势。”
詹德斌认为，从美国的反应来看，大概率尹锡悦事先并没有通知美方。很显然，拜登政府并不希望尹锡悦这个亲美政权现在“出乱子”，否则一旦这一政权加速灭亡，左派政府重新上台，可能会导致美韩关系乃至美日韩三边合作关系受到影响。
当地时间2023年8月18日，美国马里兰州戴维营，三边峰会后，拜登与尹锡悦和岸田文雄在联合新闻发布会后离开。视觉中国
同时，美国本身也处于政权过渡期，还面临俄乌冲突、中东冲突等棘手问题，因此肯定希望此时半岛局势平稳，所以白宫方面才会在看到解严后“松了一口气”。
而对于未来特朗普即将上台执政，詹德斌指出，即便尹锡悦能够继续执政，实际上也对美国暴露了一个“软肋”，即如果想要得到美方支持，尹锡悦就必须做出“利益交换”，包括特朗普“狮子大开口”般索要军费，这势必引起韩国民众的反感和在野党的攻击。
而如果共同民主党执政下的左派政府上台，观察美韩关系实际上可以回看特朗普-文在寅时期，双方的合作空间会比现在要更大，特别是在涉朝问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