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每次想起童年时父亲对我的毒打与责骂,我依然感觉到巨大的恐惧,无法释怀。”
“无数次在梦中惊醒,几乎都是梦见父亲在后面追打我。”
“所以,我不想面对他,不想原谅,只能逃避。”
在江西卫视《金牌调解》栏目现场,参加节目的方杰(化名)低头啜泣着提起自己被父亲殴打时的情形,这给他留下了巨大的阴影,久久无法散去。
父亲为什么会对自己年幼的儿子下得如此狠手?
方杰三岁的时候,父母因各种矛盾激化最终离婚。离婚后,父亲在外打工,工资微薄,租住在城中村一处逼仄的简陋房子里。因忙于生计,早出晚归,实在无力照顾年幼的儿子。
母亲因不愿再继续生活在伤心地,抛下儿子,选择离开当前的城市,从此没了音讯。
无奈之下,年幼的方杰只能被送回老家,跟着年迈地爷爷奶奶生活,祖父母给予这个孩子全部的爱,这是方杰最为幸福的美好时光。
他渐渐长大,但慢慢的,他发现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可以撒娇陪伴,而自己只有爷爷奶奶,他很羡慕有爸妈的小朋友们。
过去这么多年,他已经忘了爸爸妈妈的样子。而爷爷和奶奶年迈多病,维持生活尚且困难,也无法给予孩子更多的物质满足与爱。
奶奶经常跟他说,爸爸妈妈在外工作赚钱,是为了给他更幸福的生活。所以方杰一直期待着爸爸和妈妈把自己接到身边的日子。
岁月如水,这个愿望与期待实现时,过去了整整八年。
三年级的暑假,方杰大约十一、二岁的样子。有一天,爷爷高兴地告诉他,他的爸爸明天就要来接他,去城里上学。
方杰听到这个消息,简直高兴到要蹦到天上去。他高声的喊着“我要去找爸爸喽,我要去找爸爸喽。”
他和爷爷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李,开心地和每个见到的人挥手再见。第二天赶最早的一班火车,踏上去往爸爸所在城市的旅途。
分开时年龄太小,他想象了多种爸爸的样子,但实在是不记得爸爸长什么样子,只能憧憬着未来在爸爸身边的快乐时光。
但天意弄人,暂时的快乐不能替代生活的残酷。
当他和爷爷终于来到爸爸工作的工厂时,他面前站着好几个人,方杰不禁在想:到底哪一个才是我日思夜想的爸爸呢?
正当他一脸懵的努力回忆时,一个圆墩墩地男人冷冰冰地问:“你见了我,为什么不叫爸爸?”
方杰顿时有些胆怯,他盯着那个男人看了好一会,心里没有升起半点熟悉的感觉。
他委屈极了,自从三岁被寄养在老家后,8年来,他从未见过爸爸妈妈。三岁前的记忆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再见时他怎么可能一下子能认出来哪是自己的爸爸?
不过,所有的委屈都不能打败他内心对于父母的期待与渴望,无论怎样,他再也不是“留守儿童”了,他终于可以和爸爸生活在一起。
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来到爸爸身边那一刻起竟是他童年不幸的开始。
此时,方杰不知道的是,他的爸爸在一年前已经和同厂女工组建了新的家庭,他的继母从见到他那一刻起就没有过一个好脸色,他知道,他的继母不喜欢他。
继母喜欢吃瓜子,但她从来不主动让方杰一起。有一次,茶几上遗落了几颗瓜子,方杰实在没忍住就把瓜子吃了。继母看到后暴跳如雷,大声斥责他没有家教并向方杰的爸爸质问怎么教育的孩子?!
爸爸听说后,不问缘由地拿起一块竹片就把方杰暴打一顿,然后将他拎起来关在门外不准吃晚饭。那天晚上,年幼的方杰忍着疼痛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错而受到这样的对待?
长时间不在父母身边,受尽爷爷奶奶宠爱的方杰,性格倔强,心思敏感。面对父亲的责骂与抽打,他虽无力反抗但也未求饶服软。
在他看来,自己无非就是吃了几颗继母掉落的瓜子而已,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而自小到大,在方杰印象里,这样无来由的责打还有很多。不过,
虽然继母把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但聪明地继母从不和他发生正面冲突,都是吹枕边风、添油加醋的在方杰父亲面前抱怨着方杰的不好。
而父亲为了讨新欢高兴,总是低声讨好,从不询问事情缘由,从不考虑方杰的感受。只要听到继母的抱怨,他就会不分青红皂白对方杰一顿暴揍!
抽耳光、脚踹、鞭抽、竹片打、拖把,方杰都“尝过”它们的味道。
刚开始,年幼的方杰并没有怨恨父亲,他依然对父亲存有一丝期待。
他觉得,爸爸只是暂时听信了继母的花言巧语,如果爸爸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真正的了解他就不会这么对他了。
那怎么办才能让父亲知道真相呢?他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一次语文课,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题目就是“我的爸爸”。方杰看到这个题目就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他认真地把这段时间父亲的行为和自己内心的委屈写在了这篇作文里。
就在他信心满满的期待父亲在家长会上听到自己的作文分享后能真正认知自己的时候,他却没能迎来这个温馨时刻。
父亲听完这篇作文,脸色铁青着回到家怒不可遏,他觉得儿子叛逆不服管教,强词夺理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让他在老师和同学面前丢了脸。
到家后,父亲让他逐字逐句的再读一次那篇让他充满期待的作文,他以为,父亲再听一遍可能会有所改变,没想到的是,他的父亲没能听到最后就暴跳如雷。
多次遭受父亲毒打的方杰看到父亲的神情就知道,一顿毒打在所难免……
他害怕极了,瞅准时机夺路而逃,刚跑到一楼就被父亲一把抓住。他大声地喊着“爷爷救我”!但爷爷毕竟年老体衰无力阻挡。无奈,一场美好的期待最终再次变成了一顿毒打!
方杰在调解现场,眼含泪水颤抖着对父亲诉说着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情绪难以控制。想象的出来,父亲的严厉与毒打给他的童年留下的阴影有多么的巨大!
那方杰又能否等来父亲的幡然悔悟与道歉呢?
在方杰讲述完自己的经历后,令人错愕的是,方杰的父亲对此好像完全没有记忆一样,矢口否认自己对方杰的毒打。
他义正言辞的说这些事儿纯属捏造,是对自己的污蔑与胁迫,这个儿子完全就是趁着自己记性不好瞪眼说瞎话。
说起那篇作文的事情,方杰父亲也是一脸的茫然与无辜,坚决否认自己看过及让他读过,甚至表示自己更没有因为作文的事情毒打方杰。
方杰听到父亲否认的说辞一脸无奈,忍不住流下委屈的泪水。
其实,参加本次栏目组调解,他的内心是非常抗拒且煎熬的。童年留下的阴影让他看到父亲就深感恐惧,根本不愿意面对父亲,他现在都时常梦到父亲拿着刀要杀了他。
长大后,或许内心还残存着对父子亲情的期待,期待父亲能够真正地认识到他的错误,能够真心修复父子关系,这样的话,他也会原谅父亲的所作所为。
但父亲在现场的矢口否认及多次指责,“醉死不认酒钱”的态度与狡辩让他感到绝望,他多次激动地打断父亲的话,明确地告诉他,“我们之间实在没有调解的必要!”
这让台上的调解员和台下的观众都不知所措,这父子两人谁也不让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究竟该相信谁的话呢?
正当调解难以进行下去之时,文中提及的关键人物——方杰的继母被邀登台。随着方杰继母的诉说,一个久远的家庭故事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当初方杰的父亲和继母在一起时,他刻意隐瞒了自己有个儿子在老家的事实。当年的她青春年少,对爱情与婚姻懵懂且憧憬,在甜言蜜语里迷失自己,却没想到这个男人没有把实情告诉她。
当丈夫把十一岁的儿子突然领到她的面前时,从未做过妈妈的她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么大的“儿子”,她从内心里是极度反感的。
在她的回忆里,确实有方杰因为“偷吃”瓜子被父亲毒打的事情,虽然她否认自己曾责骂过方杰,但方杰确实因为这件事曾被父亲殴打。
方杰的父亲听着这些话愣怔了一下,随后脸上也逐渐的露出了些许愧疚的表情。
随后,继母面露愧色的说:“都怪我当年太年轻了,看到他打孩子我很害怕,不敢上前阻拦。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极力劝阻。”
对于继母的说法方杰也认同,他说,继母曾经跟他说过类似的话,这也是他后来对继母改观的原因,毕竟他曾感受过来自继母的一丝善意。
听到这里,台下的观众一脸愤慨,目光齐刷刷的看向方杰的父亲。
方杰的父亲嗫喏着嘴唇欲言又止,好像回忆起什么一样说“可能有这么一回事,我想起来一点。”
但他又很快数落起方杰的不对。他恨恨的辩解说,第一次教训儿子的时候,儿子竟不服管教并出拳反击,这让他感到自己作为父亲的尊严被冒犯到,所以才拿起竹片对儿子毒打。
同时,父亲又讲起一件事儿试图论证自己的想法,他说有一次有个客人来店里买东西,方杰去招呼顾客,但被继母拦下,方杰就对着继母大喊大叫的发脾气。
他回到家看到妻子落泪,就让方杰管继母改口叫妈妈,并让他道歉,但方杰坚持不肯。
后来,方杰实在忍不了父亲的打骂和继母的撺掇,选择离家出走,没想到,这一走,父亲开始珍惜了。
他每天待在儿子的房间,一遍一遍的看着一家人的合照,想让儿子回家。
已经60多岁的他现在也意识到了儿子的重要性,但是当他给儿子打电话时,方杰很坚决的表示:断绝父子关系,就算父亲离世自己也不会回那个家。
如今,好不容易有调解员说服了方杰来参加调解节目,但父亲这一套死活不认账的态度还是伤了儿子的心。
从他的字里行间,调解员们都能看出他对父爱的渴望和对父亲的失望。很明显,这一次调解,在父亲的嘴硬下,失败了。
就算方杰在舆论之下认了父亲,如果父亲依然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那这父子俩也依然貌合神离。
如此自私、偏执、专横、固执,大男子主义,满嘴谎言的父亲,儿子怎么可能与你和解?
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继母在良知的感召下还能够公正的讲出事情的真相,带着悔意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但亲生父亲却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死不认错,不知悔改,这不得不令人唏嘘。
阿德勒曾经说过,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去治愈。
在节目现场,方杰哭着说,从跟着父亲生活后,自己几乎从来没有享受到来自父亲温暖的爱,更没有感受到母爱的滋养。
父母的爱爷爷奶奶无法代替,期待更多年轻的父母站在孩子的角度考虑到他们的感受;更希望缺少父母关爱的“留守儿童”越来越少,让每一个孩子都能度过一个充满欢乐与爱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