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不但在经济总量上成倍于“汉唐盛世”,人均收入也实现了王朝时代绝无仅有的重大跨越,相当一部分劳动力和生产要素从传统农业转移到了单位经济产出更高的城市工商业。这是其他朝代所没有的。宋代经济的实质性进步主要是在城市工商贸易与服务业领域取得,即便是农业也不再是孤独、割裂地存在于农村,而是深深地卷入了当时蔚为壮观的城市化和商品化大潮,繁荣的新兴工商业市场反哺了传统农业。
这是宋朝比中国历史上任何朝代都更为富庶、也更富持久活力的真正原因。
那么,宋朝繁荣的社会是如何成就的?其中又包含了一系列问题。而它的反面是:为什么繁荣那么容易被毁掉?
从这个问题出发,《逝去的盛景:宋朝商业文明的兴盛与落幕》一书分为十一章,前八章从城市发展、产业升级、贸易市舶、娱乐、世态变化、教育以及社会福利等方面入手,揭示宋代新出现的前沿经济变化,后三章则重点分析了宋朝繁盛的根源、面临的困难,以及最终仍未能抵挡各方面都远远落后于自己的游牧社会的原因。
《逝去的盛景》书封。出版社供图
这种写法看似不如专门的经济史专业,实则不然。在作者陈季冰看来,“当制度与制度、制度与技术之间达成某种最佳张力时,社会就繁荣昌盛;反之,社会就衰败没落”。作者从范仲淹、王安石、叶适、李觏等人对经济的论述中,分析宋朝经济在社会、文化、娱乐、生活、军队等各方面的影响,以及隐藏在经济变化背后的制度与技术发展,带给我们强烈的情感共鸣,也为我们分析历史提供了新的角度。
陈季冰坦言并不想写一本寻常意义上的历史书——叙述一个历史故事、呈现一种历史现象、剖析一段历史沿革。
他的立场是客观的,他赞颂充满市井俚俗之风的商业繁荣,认为这“模糊了人们之间高低贵贱的等级界限,改写了社会的权力结构”;对于宋朝“不知以俭为美德”的纵欲奢靡之风,他从现代经济学的角度分析认为,崇尚俭还是奢的不同价值导向代表了不同的经济模式:储蓄型和消费型。市场经济或现代经济必然是消费型经济,“奢侈带来富足,节俭造就贫穷”是有道理的,但他也不否认,这种一切向钱看的庸俗市侩之风,确实也滋生了一些社会丑恶现象……
在论述宋代经济制度时,作者批判地认为,所谓“和买”“预借”都是令人匪夷所思、涸泽而渔的聚敛思路。“和买”被称为“衰世苟且之法”;而“预借”更是寅吃卯粮,提前预收到6年之后。作者列举了宋朝的种种财政乱象,分析贯穿两宋300多年的财政噩梦究竟是如何产生的。他认为,只着眼于统治阶级的荒淫无度不足以对真实历史做出合理解释,要直面宋代所面临的特殊问题,即内忧外患所衍生出来的冗吏、冗兵、冗费。
针对宋朝面临的内忧外患的困境,作者回答了一个问题:宋代鹤立鸡群的经济文化优势,兼具压倒性的人口规模,为什么未能转化成军事上的优势,以致苦苦支撑,仍无力抵挡各方面都远远落后于自己的游牧社会?
作者认为,正因为宋朝的政治与经济领先太多,社会组织方式过于现代,才敌不过那些粗放的北方民族。宋代社会的早熟中孕育着自我毁灭的种子。在文明长河的潮涨潮落中,一种社会组织方式或制度体系有没有前景,主要不在于它是否足够成熟和完备,而在于它的核心元素能不能适应自己所处的时代,很好地与之匹配。换言之,宋人的探索与奋斗超前太多了,这才是宋代悲剧的根源。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