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夺泸定桥是我军历史上著名的光辉战例。但长期以来,由于“留存文献少、历史资料缺乏、口述回忆错漏多”等三大原因,以讹传讹的“伪历史”不少,争议也不少。本文尝试从各种纷繁的资料中,抽取经得起旁证的部分,对夹江而上的右路纵队的行进战斗脉络做一梳理。只探讨右路军,一则是左路军红四团飞夺泸定桥的历史大家都已熟悉,右路军相对陌生;二则是右路军的贡献评价总有或高(总参谋长黄上将认为红三团先占领桥东)或低(认为泸定桥主要是左路军攻克),这里尝试给出一个较为合理的陈述。
一、简单的背景交代:
1935年5月下旬,红军从泸沽直奔安顺场。5月25日红一团十七勇士强渡大渡河,占领安顺场对岸的安靖坝。但是由于渡船过少、水流过急,这里比乌江、金沙江都要险峻,干部团渡河时就发生了翻船事故,预计全军如果在安顺场渡河需要半月以上。这个时间肯定不现实,形势逼迫红军把下一站目标放在夺取离安顺场300多里的泸定桥上。
军委决定,由渡过河的红一师为主组成右路军(纵队),未过河的红二师为主组成左路军(纵队),两军夹江而上,协同夺取泸定桥。
二、泸定桥之战攻占桥东争议的由来
红四团22勇士攀铁索飞夺泸定桥的故事众所周知,但争议也颇多。其中一个争议是:红四团夺桥时,红三团已先到达桥东岸,配合红四团夺桥,功劳颇大。
在黄上将儿子为其父所写的传记中,这样描述:“红三团两天三夜急行军320里,终于在29日下午14点赶到泸定桥敌防线后侧。”,“3团像猛虎一样把泸定桥东岸和泸定城搅的天翻地覆落花流水,击溃了桥头守敌。敌人军官士兵散乱地四处逃跑,桥头阵地被3团攻占了。同时红4团22名战士从桥的铁索上攀爬过来。3团、4团在东桥头胜利会师。”
历史研究讲究“孤证不立”。能与上述陈述相印证的,目前只有萧锋少将在《十年百战亲历记》中所述:“我先头营前进到距泸定桥四里路的安乐坝,突然发现有一个营兵力的川军正向我迎头扑来。师首长命令三团立即投入战斗。我红军战士勇猛冲锋,前来阻击之敌被红三团前卫营击溃。”,进入泸定城后,“三班长徐景林同志突然发现桥边有三根很长的导火素在“嘶嘶”地冒火,“敌人要炸桥!”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一闪,他什么也不顾了,拚命跳出战壕,拿起十字镐勇敢切断了三根燃烧着的导火索。”。
真相到底如何呢?下面笔者通过多方资料的查证,将右路军的行进战斗脉络做一梳理:
三、右路军的行进战斗脉络:
出发时间和序列:
右纵队主力是两个团,其中红二团27日清晨出发,红三团中午才在安顺场渡完,与红二团的出发时间有半天的时间差。行军序列:红二团、一师师直、红三团。红一团与干部团因为渡河晚,且渡河后执行对大渡河下游方向的警戒任务,28日后才陆续出发,先红一团,后干部团。右纵队一共是4个团。
左纵队主力也是两个团,红四团27日清晨出发,行军序列:红四团、红一军团教导营及二师师直和红六团、红一军团部。红五团还在大树堡执行佯动计划未归建。
途中的敌人:
左纵队面临的敌人是刘文辉部步兵第二旅余松琳部5个连敌人,但都据险扼守。其中菩萨岗是二旅一团第三营肖毓部两个连、猛虎岗是二旅一团第二营陈月江部两个连、湾东是二旅特务营李国俊连。二旅主力则在泸定县北通往康定的瓦斯沟布防,主要守卫康定。
右纵队面临的敌人是刘文辉部步兵第四旅袁国瑞部2个团、步兵第五旅杨学端部1个团共3个团的敌人,其中杨开诚的四旅11团位于海子山、冷碛,谢洪康的四旅10团位于飞越岭,四旅旅长袁国瑞率旅部驻在龙八步,肖绍成的五旅21团本是守大渡河的五旅右翼部队驻守在挖角坝。
袁旅的另一个团李全山38团驻泸定县城,负责守泸定桥,这是左右纵队需要共同面对的敌人。
宿营地:
第一天(27日晚)宿营地:左路军红四团宿营什月坪(现石棉县幸福村),右路军红二团宿营挖角坝(现石棉县挖角乡),左路军前锋部队领先约四十里的路程。
第二天(28日晚)宿营地,红四团未宿营、教导营和师直及红六团宿营奎武(现泸定县奎武村),右路军红二团宿营加郡河口川主庙(现泸定县加郡乡河口村)。右路军宿营地系根据邓华回忆文章及专家周军的考证。奎武村和河口村隔大渡河相望,距离很近,奎武略微靠前一些。
这里需要注意的是:从安顺场两岸出发,到泸定桥的距离和两岸的地势都大同小异,虽然经历了不同的战斗,但两路军前两天基本保持同步前进。真正拉开差距的是第三天,因为第二天晚上,红四团没有宿营,战士们克服疲劳连夜奔袭,由此拉开和右路军的差距。
四、最关键的最后一天(29日)
29日拂晓,左路军红四团已到达泸定桥西岸,并很快肃清了桥头守备的民团。但由于人员疲惫且东岸已有正规部队把守,未仓促发起夺桥攻击,先做准备工作,等后续梯队的红一军团教导营、工兵连、炮兵连到齐后再发起总攻。
右路军早晨出发后,行进五里即遭遇敌杨开诚团的前哨,发生交战,一直追击这小股敌人到瓦斯沟。(见邓华回忆文章《铁丝沟战斗》,铁丝沟即瓦斯沟,藏语狭窄的沟之意。)但是在瓦斯沟,红二团遇到了大麻烦:在这里被石门坎要隘的敌机枪火力拦住了去路。石门坎是海子山陡峭山脊上的一道险隘,正好卡在濒临河岸的往来人行小道上,其机枪火力可以居高临下封锁住瓦斯沟沟口。见下图:
根据邓华的描述,“铁丝沟非常的险要,左边是很深很急的大渡河,波涛汹涌,如万马奔腾,右边是很陡的高山,峭壁千切,高耸人云。敌人即利用此天险顽强固守”。“后得教导营对河火力的援助,守隘路的敌人伤亡甚众,我们乘机以一部由路右山腰绕至敌人翼侧,正面同时冲击,决将敌人击退,占领了隘口,再追击前进。”此时,是29日上午10点左右,红二团得益于从左岸出发、正好经过的红一军团教导营的隔河火力掩护,才突破石门坎。之后,又在海子山和龙八步(现泸定县兴隆镇)与敌袁国瑞旅激战。在海子山战斗中,红三团一部赶到,参加了战斗。从这里看到,因为出发晚,红三团还是保持半天左右的行程差,在这里才追赶上红二团的队伍。
等到红二团、红三团合力击退袁国瑞旅部及杨开诚团,此时已经是下午5、6点钟。此时间认定见原川军将领张伯言、杨学端、朱戒吾、张怀猷撰写的回忆文章《国民党第二十四军在川康边区阻截红军的实况》。其中张伯言时任二十四军参谋长,杨学端任五旅旅长,张怀猷任五旅参谋长。“晚饭后,枪声渐密,这时红军已大部到达。团长李全山召集两个营长研究对策,并在电话上向旅长袁国瑞请示怎么办。袁国瑞这时正受到对岸红军的袭击,情况混乱不堪,因而答复说“我们这里也很紧张”。继而电话里传出枪声,电话遂告中断。李全山因而判断龙八步的旅部已经指望不上,决定撤退。
而根据多人的回忆,红四团夺桥的攻击是下午四点发起的,经过一个小时的战斗,下午五点突破东桥头,占领泸定桥。这也有电文为证:
那么,下午才赶到海子山作战的红三团,能否在下午5点前赶到泸定桥东岸呢?答案是否定的。按照海子山战斗的规模以及邓华的描述,有大迂回和仰攻,没有两个小时是拿不下来的。而从地形看,海子山高地牢牢挡在去路上,红三团是不可能实现超越攻击的。只有拿下了海子山,右路军才可能在沈村兵分两路:一路由刘聂首长带领红三团直奔泸定桥,一路沿慧峰河而上攻击龙八步,再向化林坪、飞越岭方向追击溃退的袁国瑞旅。而从沈村到泸定桥,直线距离还有40里,算上山路起伏应该有70-80里路,正常需要7-8个小时。
事实上,根据时任红三团文书工作的开国少将杨永松在回忆录《硝烟岁月》中回忆,红三团到达冷碛已经是傍晚,到达泸定城的时间是晚上11点。这个时间和前述的分析以及大多数参战将领的回忆是一致的,应为准确时间。值得指出的是,跟随右路军作战的红一师师长李聚奎在回忆录中,他是红三团直接上级,也是写红二师四团首先夺取了泸定桥。
撰写本文,只是为了澄清一些历史事实,无意褒贬。红四团能够顺利拿下泸定桥,恰恰也得益于右路军的配合,如果不是在龙八步袁国瑞旅旅部被攻击,李全山团未必会弃桥逃跑。教导营在途中遇到右路军,知晓右路军距离泸定桥东岸已经很近,攻击部队已经建立了足够的心理优势。加上泸定桥西高东低,地理优势在我,三军用命最后夺桥成功,是最合理的结局。
最后想说的是,红三团也是非常能战斗的一只部队,印象最深刻的是在湘江战役脚山铺阻击战中,红三团被敌人分割包围,各营各自为战,且战且走,三个营竟然都能从包围圈中整建制突围而出,能力非比寻常团队。南渡乌江时,红三团更是打头阵的先锋团,整个长征中的表现并不逊色于红一团和红四团。
最后逝世的55少将:红三团杨永松
附:右路军行军轨迹:
5月27日清晨石棉桃子湾—野猪坪—熊河坝—七星坝—挖角坝—新桥—中南山梁子—扁罗岗垭口—泸定县雨洒坪(5月28日)—两叉河—青岗湾—梨二坪—马鞍腰—得妥老街—烂柴湾—小马场—猫子坪—硬梁包—桃子坪—加郡河口—新店子—风岗—加郡老街—刘河坝—石碑湾—安家湾—长河坝—瓦斯沟—石门坎—乌支梭—青岗坡—沈村堡子;兵分两路:红一师主力、红一团、红二团、军委干部团主力,沿慧峰河而上—龙八步—盐水溪—化林坪—飞越岭。另一路刘、聂首长率红三团,从沈村贾多平过河,顺茶马古道—佛尔岩—木瓜沟—冷碛—大桥头—橙子坡—样杆石—甘露寺—挖角—大坝—金钗花—磨子沟—安乐坝—柏柍林—泸定桥(5月29日夜)与红四团会合。次日,红三团沿路返回到龙巴堡,攻打化林坪守军。
左路军行军路线轨迹:
安顺场—海耳洼—马场头—元宝山—湾岗—田湾街—谢油房—菩萨岗—什月坪—猛虎岗—杨店子(进入泸定境)—大火地—湾东街—银厂沟—桂花坪—阴家沟—柏秧坪—小乌科—磨西铁索桥—吊嘴—落尾坝—空欢喜—大石包—咱地—磨西下场口—雅家梗河—下牛坪—斜石板—摩岗岭—头道水—二道水—三道水—耳子场—瓦窑坪—上奎武—二里坝—咱卫—扯索坝—磨子沟—九步不见河—赏子坡—牛儿槽—杵坭坝—金洞子—金鸡坝—紫牛—漩水湾—下田坝—过下河(大渡河支流)—杵坝—过上河(大渡河支流)岗岗上—上田坝—羊棚子—赖巴石—沙坝天主教堂—石和尚—河西街—泸定桥—安乐坝—金钗花—大坝—瓦窑岗—挖角—甘露寺—拦杆石—橙子坡—大桥头—冷碛—佛耳岩—贾多平—龙巴堡—盐水溪—化林坪—飞越岭出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