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可以点一杯老爸茶吗？”
——去海南玩千万别这么点单，这说明你不是真正的精神海南人。小天到海南旅居，最初就这样问过，茶店档口的阿姨没有明确回复他的问题，而是指着咖啡、奶茶，反问他：“你要喝哪个？”
“老爸茶是老爸才能喝吗？”在与非海南朋友提起老爸茶时，我被问过这样的问题。更有甚者问：“老爸茶里是有老爸吗？”
且慢，老婆饼也不是只有老婆才能吃，怎么老爸茶就成老爸专属了呢？
其实，老爸茶不是一种茶，而是一种遍布海南岛内街边小巷、人尽皆知的平价茶档。当一个海南人对你说“户加碟”时，很大概率，他是在邀请你去老爸茶店吹水聊天。
海南话中，“加”的发音既指“吃”，也指“喝”。所以“户加碟”，就是“去吃茶”。不过，表面上是在喝茶，实际上是三五好友结伴吹牛。
在海口的老爸茶店，你可以找到5块钱一大壶的奶咖。（图/小红书截图）
在这里，你可以找到全网最低价的鲜煮咖啡，3块钱一壶，甚至提供无限续杯服务——你没有听错。如果脸皮够厚，你甚至可以在这里干坐一下午。
不是精致的咖啡厅消费不起，而是海南人的老爸茶更有性价比。一壶咖啡一张桌，就能拥有一下午的消遣时光，有什么比这更讲性价比的下午茶选项吗？
全网最接地气的下午茶
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社交文化。比起酒，咖啡和茶既不伤身，也没那么容易上瘾，还能与其他食物巧妙搭配，是恰到好处的社交单品。或许因为太过接地气，老爸茶不常为外人所知。
一场经典的老爸茶开局是这样的：一张折叠木桌旁，摆放着几张表面泛白的粉红塑料椅，台上放着一壶咖啡或者一杯柠檬冰红茶，三两个穿着大短裤的中年男子围坐在桌旁，跷着二郎腿与旁人唠嗑。
据说，粉色塑料椅是海南省的“省椅”。（图/受访者提供）
有咖啡和红茶提神醒脑，对一个漫长的下午来说固然重要，但这远远不够。琳琅满目的中西式点心和海岛风味的汤粉面摆满了档口。醒脑与果腹，缺一不可。和别处的茶档不同，老爸茶绝不允许你干坐在椅子上吹着海风饿肚子。
老爸茶的点餐流程也颇有讲究，没有扫码选餐，全凭个人自觉。走进一家老爸茶店，什么都别想，先在咖啡、奶茶和柠檬冰红茶中做出选择，这个过程有点类似于广东早茶里服务员询问客人要泡什么茶叶。
随后你将获得一张点餐卡，拿着这张卡到餐区挑选糕点小吃，每选一样服务员会在点餐卡上做相应的标记，然后自行取餐。当然，不同茶店有各自的规矩，但归根到底都是半自助。
整桌下来花费50元左右。（图/受访者提供）
常见的点心，包括中式的虾饺、烧卖、肠粉、凤爪、叉烧包，西式的烘焙糕点与炸物，以及独属于海南岛的传统小吃。喝南洋咖啡，吃广东点心，嗦海南糟粕醋……在老爸茶店待久了，见到什么风味的食物都不会感到奇怪。
真正的多元饮食
据《海南岛志》记载，老爸茶是南洋文化的舶来品，最初在清末民国之初由琼籍华侨从东南亚引入海南，迄今已有百余年历史。
19世纪末20世纪初，一批曾经下南洋谋生的海南华侨陆续返乡，他们也将西式下午茶带了回来。他们当中不少有给西方上层家庭做佣人的经历，而洋人饮茶喜甜，往往在红茶里加入淡奶、糖，并配以西点。这就解释了老爸茶的咖啡里，为什么总要加一大勺炼乳和糖。
老爸茶店的经典咖啡。(图/图虫创意)
海南随处可见的咖啡被当地人俗称“歌碧欧”，这是在西式咖啡基础上改良而来的一种喝法。其烘焙过程需要加入牛油与糖，冲泡前用炼乳与糖铺底，二者的鲜甜有效中和了咖啡的苦涩。
懂喝的都说，咖啡端上桌后，千万别一股脑搅动全部拌匀，毕竟一大坨糖沉积在底部，等待你的无限续杯。
最初，老爸茶还不是普通百姓每日消费得起的地方，是经历了一系列的本土化才成为街头巷尾的平民消遣地。改革开放后，居民区里开遍了个体经营的老爸茶店，服务于街坊邻里，因此价格低廉。
海南琼海的中西茶楼，有田螺凉菜和松软的贝贝南瓜酥。（图/受访者提供）
老爸茶的出现，说明海南人在吃上面真正做到了兼容并包。不过，他们总能创造一些令人惊喜的本土美味。
比如海口出名的一家老爸茶，常有食客点上一个“大包”。老外和老广大概都很难想象，咖啡的最佳佐食居然是叉烧包。不过，老爸茶店的叉烧包可不是一般的叉烧包，夹馅除了叉烧之外还裹着鸡蛋，蛋的滑嫩清爽冲淡了五花肉的肥腻，两者的结合恰到好处。
越慢，越local
在广州，饮早茶是一种晨起人才配享有的生活方式，在年轻牛马以为周末十点爬起床到各大茶楼排队已是为早茶付出的最大努力，却发现七点起床精神抖擞的阿伯阿婶早就吃过一轮。
而在海南，老爸茶属于真正的“慢人”。
小天是广东人，到海南旅居了一段时间，他当时住在文昌的一个小镇上。小天发现，早上一般没什么人去吃茶，反而是到了下午，人才渐渐多起来。
有次他跟旁边的海南朋友聊起当地人的生活节奏，老板娘听到他们提到“海南男人懒惰”的问题，于是凑过来说了一嘴。她告诉他们，当地很多人以渔业为生，很早就要出去打鱼，只有下午的时候，这些男人才能够聚在一起放松。
街头常见的老爸茶店。（图/小红书截图）
这也是老爸茶得名的一种民间说法。的确，最初老爸茶的主要受众人群是中年男人，“老爸”在海南话中表示年长的男性。不过随着时代变迁，完全靠打鱼为生的传统逐渐褪去，而如今，老爸茶也不再是老爸专属，而成为海南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在海南不同县市，吃老爸茶的小店随处可见，但并不都叫老爸茶。在文昌、琼海等地，老爸茶常常以“✕✕中西茶室”的招牌出现。在以咖啡闻名的兴隆镇上，更多见的形态是“✕✕咖啡馆”。当地人戏说，一般直接叫自己老爸茶的店反而容易“踩雷”。
小天在海南做数字游民的时候，经常躺在吊床上工作。（图/受访者提供）
在远离人群的椰子林度日的那段时间里，小天逐渐融入了当地的生活节奏。他习惯每天都穿着人字拖，睡到自然醒，就近到镇上吃老爸茶。一切都慢得不像话。
如今他已离开海南，找到一份正经工作，却再度患上了失眠症。我们聊到一家老爸茶店让他怀念至今的面包，他又想起了躺在吊床上看夕阳的那些日子，“当年真的好开心啊”，这句话他反复说了几遍。
参考资料
[1]张继焦,孙梦华.中国与东南亚饮食文化“传播-生成”的双向性[J].三峡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3,45(02):100-104.
[2]刘仕刚.市井文化的延续：从海南“老爸茶”谈起[J].宗教信仰与民族文化,2018,(2):214-223.
编辑 陆一鸣
运营 鹿子芮
题图 图虫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