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这句话用来形容欧洲本土“电池一哥”——Northvolt，似乎再合适不过了。从当初意气风发被多家欧洲车企巨头追捧，再到如今负债累累申请破产保护，Northvolt的历程也是近年来欧洲试图振兴本土动力电池产业链，却被现实泼冷水的一个缩影。
当地时间11月21日，Northvolt向美国得克萨斯州南区破产法院提交了破产保护申请。该公司在一份声明中表示：“截至当日（11月21日），公司账户上只有3000万美元现金，仅够运营一周”。截至目前，Northvolt的债务已高达58亿美元。据悉，Northvolt在破产保护期间仍将向客户交付产品，并向主要供应商付款。其现有的客户将提供1亿美元的新融资，以支持公司在破产期间的业务运营。Northvolt方面表示，公司计划从现有和新投资者处寻求新的融资，作为破产重组的一部分，预计其将在2025年一季度完成破产重组。
从高光到低谷
Northvolt成立于2016年10月，这家瑞典电池初创企业刚成立就受到欧盟和欧洲车企的广泛关注。在其成立之前，全球动力电池产能主要分布在亚洲地区，欧洲根本没有叫得上名字的本土动力电池企业。孵化出能与中国宁德时代、韩国LG新能源、日本松下等亚洲厂商相抗衡的电池企业，建立强大的本土动力电池产业链，是欧洲政界及商界的共同目标。毫不夸张地说，Northvolt在当时成了欧洲“全村的希望”。
为了让欧洲在全球汽车产业中依然保持领先地位，以及摆脱对亚洲电池厂商的依赖，欧盟不遗余力地推动建设本土动力电池产业链。“作为法国总统，我不能眼看着我国电动汽车配装的电池全部来自亚洲厂商。就国家主权和战略安全而言，我认为从长远来看，法国以及欧洲工业100%依赖其他人并不是一件好事。因此，在电池方面，我们需要给欧洲敲响警钟。”这是法国总统马克龙于2019年2月出席国际汽车制造商协会（OICA）论坛时所说的一段话。就在Northvolt成立后的第二年，欧盟委员会牵头成立“欧洲电池联盟”，为欧洲电池制造商提供资金和技术支持，Northvolt成了重点扶持对象。
除了欧盟及欧洲各国政府，欧洲车企对Northvolt的扶持力度也是不遑多让。据悉，包括大众、宝马在内的多家车企都曾为Northvolt提供融资，且在后者尚未投产的情况下就下了大量订单。截至2024年，Northvolt共进行了十多轮融资，总额超过150亿美元，成为欧洲融资最多的初创企业之一。此外，Northvolt还从大众集团、宝马、沃尔沃、斯堪尼亚等主要客户那里获得了价值逾550亿美元的订单。
据悉，Northvolt原本规划了4家电池工厂，其中两家位于瑞典，两家位于德国和加拿大。但截至目前，只有位于瑞典谢莱夫特奥市的首家工厂已经投产。而据此前瑞典当地媒体报道称，该工厂的产能利用率不足5%。另据Northvolt此前披露的财务数据，2023年该公司亏损12亿美元，相比2022年的亏损额增长超3倍。在Northvolt在美国申请破产后，该公司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彼得·卡尔森宣布辞职，但其将继续担任公司董事会成员和高级顾问。
量产交付难 沦为“弃子”
由于产能始终上不去，再加上产品良品率较低，今年以来，多家主要客户开始抛弃Northvolt。
今年6月，最早向Northvolt下订单的宝马集团，取消了这份高达20亿欧元的订单。多家德国媒体报道称，由于Northvolt未能按时执行电池供应合同，宝马取消了订单，并转向韩国厂商三星SDI。德国《经理人》杂志提到，造成宝马退单的原因或有两个，一是Northvolt提供的电池质量“未达到预期”，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后者未能按时交付电池产品。
10月底，沃尔沃汽车在一份简短声明中表示，Northvolt违反了双方的股东协议，没有履行其融资义务，沃尔沃汽车将行使回购权，收购Northvolt在Novo Energy持有的股份，现已启动收购程序。据悉，Novo Energy是沃尔沃与Northvolt于2021年成立的电池合资企业，双方各自持有50%的股份。当时，双方决定投资300亿瑞典克朗在哥德堡建设工厂，目标产能高达50GWh。截至目前，沃尔沃已向该工厂投资了30亿瑞典克朗，而已自顾不暇的Northvolt表示将不再向该合资企业注入更多资金。于是，沃尔沃宣布回购股份，并终止与Northvolt的合作。据外媒报道，沃尔沃或将寻找新的合作伙伴继续推进该项目。
至于Northvolt最大股东——大众汽车集团，据知情人士透露，其已大幅减记所持的Northvolt 21%股份。财报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底，大众所持有的Northvolt股份账面价值为6.93亿欧元，比上年下降了近1/4。Northvolt方面前不久表示，代表其最大股东大众汽车集团出任董事的斯文·福尔曼将离职。
就连Northvolt的诞生地——瑞典，对于Northvolt的困境也表示爱莫能助。“尽管瑞典希望成为电池行业的理想之地，但瑞典政府不会参与私营公司的商业计划，不可能介入Northvolt的融资并成为股东。该公司只能通过私营公司和私人投资者来解决问题。”瑞典首相乌尔夫·克里斯特松在前不久表示。
为什么Northvolt会从当初欧洲“全村的希望”陷入如今的境地？归根结底还是自身实力不够，走不出“产能地狱”，无法提升产品品质。事实上，宁德时代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曾毓群近期在接受挪威央行投资管理机构首席执行官尼古拉·坦根访谈时就表示，欧洲电池制造商在扩大生产规模时遇到困难，主要是因为其在设计、流程和设备方面有所欠缺。这就导致小规模测试时表现良好的产品，在扩大生产规模后会遇到利用率、可靠性和安全性方面的问题。
欧洲电池陷入竞争力危机
当然，Northvolt之所以“扶不起”，也与整个欧洲动力电池产业链薄弱的现状有关。众所周知，动力电池产业链涉及多个环节，上游主要原材料供应环节，包括正极材料、负极材料、电解液、隔膜等领域。在这些领域，欧洲本土供应商寥寥无几。据悉，Northvolt最开始自己生产原材料，但由于质量不尽如人意，于是转向进口。
更糟糕的是，随着欧洲电动汽车市场需求转冷，本就缺乏量产能力的Northvolt很难再赢得客户和投资者的订单和信任，融资更是难上加难。根据欧洲汽车制造商协会发布的数据，今年1~10月，欧盟纯电动汽车销量同比下降4.9%，至117.2万辆。其中，欧洲最大的市场德国下滑近三成。下滑的主要原因包括补贴退坡甚至被取消，以及欧洲整体需求下降，导致消费者购买热情降低。
Northvolt最大股东——大众汽车集团早在去年11月就宣布，由于欧洲电动汽车需求不及预期，集团决定推迟建设第四家电动汽车电池工厂。今年年初，有知情人士透露，大众集团暂时搁置了其电池子公司PowerCo的上市计划，不再优先考虑在今明两年推动其上市。PowerCo负责人托马斯·施马尔表示，只有在工厂投产，并且电池单元投入使用后，公司才会考虑上市计划。
就在去年1月，英国电池初创公司Britishvolt提交破产申请。而今，Northvolt也申请破产保护，欧洲培育自己的电池巨头以抗衡亚洲企业的计划遭到重挫。事实上，如今欧洲动力电池产业链，依然主要由亚洲企业所主导。其中，以LG新能源、三星SDI、SK On为代表的韩国厂商很早就开始在欧洲布局；而中国电池厂商近年来也在大力拓展欧洲市场，并获得了多家跨国车企的订单，包括宁德时代、亿纬锂能、国轩高科在内的多家中国电池厂商已在欧洲建厂。
《欧洲汽车新闻》认为，中国电池企业拥有巨大的成本竞争优势，在下一代电池技术研发方面也处于领先地位，欧洲有进一步落后的风险。或许正是因为追赶无望，欧盟可能会强制在欧洲投资的中国电池厂商转让其核心技术。据英国《金融时报》近日报道，欧盟计划要求前来设厂的中国企业转让技术给欧洲企业，以换取欧盟的补助。新规将先适用于电池企业，未来可能扩大至其他绿色产业。
看来，欧盟除了对来自中国的电动汽车实施反补贴税，在电池领域也是处处设限。除了出台《新电池法》提高市场准入门槛，增加中国电池企业在欧盟市场的合规性成本，此次还有可能在技术方面“下黑手”，值得警惕。
文/编辑：万莹 版式：刘晓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