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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姻缘一线牵。蔡元培不禁感慨:在经历了两段婚姻之后,还能得遇周峻这样的女子,实在是三生有幸。

周峻怎么也没有想到,冥冥之中的等待,竟然等来了大好姻缘,实在是上天眷顾。

1923年春,蔡元培55岁,身为北大校长的他,因不满北洋政府教育总长彭允彝破坏法制的行为,提出辞职,离京南下来到了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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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培

这时候,距离他的第二任妻子黄仲玉离世已经过去三年了,孑然一身的他多次被朋友催婚,而一向奉行宁缺毋滥原则的他,摇头以谢美意,实在被“逼急”了,便搬出他的“蔡氏征婚广告”,要求女方须具备如下条件:

一、本人具备相当的文化素质;

二、年龄略大;

三、熟谙英文,能成为研究助手。

如此苛刻的择偶条件,自然吓退了一些慕名者,但大浪淘沙,“真金”还是被筛选出来。经徐仲可夫人介绍,33岁的周峻出现在蔡元培面前。

望着曾是自己学生的周峻,蔡元培欣然颔首:“周女士在先生主持‘爱国’时,即来就学;又进承志、启明诸校;毕业后,服务社会多年,且素有出国志愿。”

他提出的三项条件,周峻自然条条都是上上之选。

而在周峻的心中,蔡元培不仅是她的老师,还是她从少女成长为青年这二十多年来,珍藏在她心里的一个秘密。

时光回溯到1901。那年9月,翰林出身的蔡元培,被南洋公学校长张元济聘为首届特科班中文总教习。

在新学未开的晚清,他西学中用的独特的教学方法,激发了学生浓厚的学习兴趣。正当他将全部热情投入到教育事业时,“空墨水瓶事件”发生,校方草率地开除学生,引发了公学学生退学风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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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公学校门

如何安置那145个喊着“祖国万岁!”排队集体离开南洋公学的学生,蔡元培思虑万千,与其仰人鼻息,不如趁此机会大干一番,以实现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投身教育的夙愿。

1902年,蔡元培同蒋智由等人在上海创办了中国教育会并任会长。他创立了爱国学社,将那145个学生妥善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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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国学社集体照

同时,他还大胆地提倡女子教育,授予女子生产技能,学以致用,因此,创立了爱国女学。

12月2日爱国女学正式开学上课。这是民主革命派创办的第一所女学,主张“革命精神所在,无论其为男为女,均应提倡,而以教育为根本,”;它同时还是革命党的秘密联络机关。

黄兴、徐锡麟、秋瑾、陶成章等时常来“女学”与蔡元培讨论革命,蔡元培还介绍“女学”学生参加同盟会。

提倡新学、满腹才华的蔡元培,一时间成为“爱国女学”的风云人物,那些逐渐摆脱封建思想束缚的女学生感念其办“女学”的魄力和功劳,对其由衷而生敬意。

而周峻的敬意尤为强烈。

后来,爱国女学的活动引起清政府的警觉,下令侦讯。蔡元培离开爱国女学,辗转青岛、绍兴、上海等地,一方面学习德语,准备赴德留学以避风头,一方面仍从事教育和革命活动。

但无论蔡元培身在何处,周峻的内心深处都给他留一个位置。随着年龄的增长,周峻也屡屡被家人“催婚”,但她择偶的条件有意无意间就比照起了蔡元培,但世间哪有第二个蔡元培呢?

像他一样,她亦是宁缺毋滥。而谁想,这一年,她竟等来了蔡元培,怎不令她百感交集?她默默地感谢上苍,将最好的人生礼物赠予她。

两颗并不陌生的心渐渐靠近,夹着厚厚的情感的云撞在一起,激情的电光在两个人的胸膛里翻涌,抒情的雷声便在其后隆隆而来……

1923年3月,蔡元培在和周峻的订婚典礼上,欣欣然挥毫手书“谨以最纯洁最诚恳之爱情与周峻订婚”的条幅,来表达他情难自已的心声。

而周峻,将这幅手书的纪念品捧在手里,仿似捧着一份无价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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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培和周峻

四个月后,苏州留园,蔡元培给了周峻一场西方文明式的婚礼。身穿白色婚纱的周峻一脸甜蜜地站在西装革履的蔡元培身边,眼前是画图一般的美景和前来道贺的嘉宾,耳畔是乐队演奏的洋洋喜乐。

在众宾的要求下,蔡元培演讲一般解说了此次缔结婚约的经过。最后,两人向众宾鞠躬行礼,礼成之后,相偕在留园拍摄了结婚照片。

从此,周峻就像海葵一样牢牢吸附在蔡元培这块生命之石上,辗转漂泊,甘苦与共,二人相扶相携走过十多年的风雨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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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培和周峻在婚礼上的合影

婚后不久,蔡元培就偕同妻子前往欧洲,从事研究和著述,并参与要求英、法等国退还庚子赔款兴办教育事项。

“勤学将为海外游”,在海外的日子里,周峻俨然成了蔡元培的得力助手,她充分发挥自己知晓英语的特长,协助他研究创作。

凭着自身的实力,让“蔡氏征婚广告”成为一段美谈。

与此同时,蔡元培鼓励喜爱美术的周峻进入巴黎美术专科学校学习绘画艺术。周峻在相夫教子之余,也搞一些艺术创作,天赋加之努力,竟在一干同仁中脱颖而出。

面对周峻的成绩,蔡元培喜不自胜,他心目中的妻子,是该有些文化素养的,周峻做到了。

少妇周峻,给老成持重的蔡元培忙碌的生活注入了一股清新快活的空气。她伴着他去游公园,他们一起照相,蔡元培在相片上面题字,平日里比较严肃的蔡元培也仿佛年轻了许多。

尽管此时他年事已高,体质也大不如前,但在周峻的精心照顾下,他的精神状态仿似当年。

1926年初,蔡元培偕妻回国。他依旧不遗余力地为社会工作和革命事业奔忙着,一忙就是十一个年头。从上海到南京,从南京到上海,他步履匆匆、担子沉沉。

而她守着家,守着孩子,做他坚不可摧的精神后盾。她理解他、支持他,茫茫暗夜,他离家而去,她倚门相送。

只要他回到家,家门一闭,便是夫妻二人和谐自然的家庭生活。夫妻俩相敬相亲,常有诗画往来。

周峻手执画笔,情注笔端,为蔡元培描摹了一幅半身像,看上去惟妙惟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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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培注视着画像,心底的感情自笔端倾泻,题诗道:

“我相迁流每刹那,随人写照各殊科。

惟卿第一能知我,留取心痕永不磨。”

而据蔡元培的学生余天民回忆说:“夫人曾有和作,我仅记得有‘天荒地老永不磨’一句。”

这样的唱和,传情达意,成为增进他们感情的纽带。

1936年立夏前夕,周峻作绝句《送春》:

“今年花事已阑珊,临去春风夜又寒。

林鸟依依还惜别,愿君寄语报平安。”

诗里行间,无不深藏着周峻对为抗日终日奔波的蔡元培的牵挂和担忧。

而蔡元培于5月16日立夏日亦和诗一首:

“来迟本已苦姗姗,去又匆匆称嫩寒。

但愿随春共来去,不教别恨搅恬安。”

离愁别绪跃然纸上。

6月13日,《申报》发表了蔡元培和周峻的唱和之作,这对忘年恋人心手相牵的幸福生活,令世人称羡,传为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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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7月,抗日战争爆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小家庭的温馨被国难的阴影笼罩。

蔡元培将妇携雏来到香港,准备取道香港前往抗战后方,但虚弱的身体已使他不堪颠簸。

周峻为他的病体担忧着,而他又不愿离开多灾多难的祖国远赴欧美治疗。

她希望他留在家里静养,但已年届古稀的他仍拖着病体为国事奔走,为抗战大业呼号。她含着眼泪送他出门,而又翘首以待等他回来。

1940年春,在异域他乡,周峻即将迎来她的50岁寿辰。终因积劳成疾走到人生边缘的蔡元培,仍心心念念地为妻子题诗道贺:

“蛩驱相依十六年,而捞嗜学尚依然。

岛居每恨图书少,春至欣看花岛妍。

儿女承欢凭意匠,亲朋话旧诩心田。

一樽介寿山阴酒,万壑千岩在眼前。”

夫妻俩十六载相依相伴的光阴和祖国的大好河山,宛在眼前。捧读此诗,周峻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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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3月3日早晨,蔡元培起床后走到浴室,忽然口吐鲜血倒在地上,昏厥过去,两天后溘然长逝。

而再过两天,便是周峻50岁寿辰。陪伴她的,是挂在墙上的那幅油画《蔡元培半身像》,还有画像上他的题诗。

“惟卿第一能知我,留取心痕永不磨。”

她一遍遍默念着。

蔡元培逝世两年后,周峻与子女回到上海,她未再嫁人,一直生活在静安区华山路303弄16号--蔡元培在上海的居住地,蔡元培就是从这儿匆匆出门,搭船前往香港,而那一别,与这里竟成永诀。

1975年,周峻也离开了这里,天上人间,他和她又相逢了。诗画唱和十六载,在天边,那唱和仍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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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培上海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