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建强
巍巍太行,绵延千里,在一个丘岭将尽平原初现的地方,有个小镇叫方城。现在方城的街面上成天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到不了深夜很难静下来。可早些年间,这里远没有这么热闹。因为是个镇,自然要比其它普通村繁华些。那时在镇的中心地带路南边有颗上百年的大槐树,光树冠的直径足有二十多米,夏天时遮天蔽日,是人们乘凉的好地方。在这个大树下有个砖木结构的八角亭子,亭子里面有个圆形的大石桌,石桌周围有六个石凳。有人借这风水宝地开了个茶馆。亭子里地方小,如果喝茶的人多了,来哩晚的就得到亭外的小木凳上就坐。
我给大家讲的就是这个年代的事:镇上有个姓陈的人,约莫三十大几、四十岁的样子,是个男的。为了叙说方便,干脆我们就称他老陈吧。老陈这个人家里经济条件不怎么样,准确一点说就是很穷。甭看在茶馆喝茶就花个两三毛、三四毛钱,但来茶馆的常客全镇上也就开染坊的钱掌柜、开木匠铺的孙木匠和一个儿子在外县当官的郑老头。还有一个酿醋的王把式也来,不过他远不如前几位来的多,但与其它的茶客比,还算来的多的。先前说的那个老陈,家里经济条件不强,可自尊心和虚荣心都挺强,还特爱面子。那时在镇上能称得上先生的也就教书育人的老师和治病救人的大夫,可老陈斗大的字认不了一箩筐,更甭说把脉开方给人看病了。就这,他也愿意让人们喊他陈先生。谁要是喊个陈先生,你看他赶紧笑脸相迎跟人打招呼;你要是喊他个老陈,他就爱答不理,甭想着让他拿正眼看你一下。所以,为哄他高兴,很多人就都附合着称他陈先生,反正一分钱的本不下。
老陈为了挤进体面人的行列,心想,不就喝个茶吗?不就花两三毛钱吗?他用力、不服气地"嗯"了声,把吸了二十多年的烟给戒了。自已安慰自已,吸烟有害健康,吸那么多烟干啥唉?还不如把钱花在喝茶上,茶能消炎通便,健体强魄。他说是这样说,实际他最看重的是加入喝茶人的队伍里也就算是体面人了。
后来,他就隔三差五地去那里喝茶。他本想来的次数再多一些,可囊中羞涩,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论雅座还是普通座,喝茶的价钱都一样,所以他能坐雅座就尽量坐到雅座上去,那样更显得有面子。有时来的路上若看到酿醋的王把式朝这个方向走,能看出他明显加快了脚步,为的是抢占雅座。参加的场次多了,他也就看出了点门道。像钱掌柜、孙木匠和郑老头这些准体面人,有时连上王把式,他们喝茶说话时都底气很足,时不时打个嗝,再看嘴唇上显着油乎乎的,给人的感觉就是人家不仅吃得饱而且先前吃的是有油水的好饭。老陈想,吃好饭暂时还不好解决,时不时打个嗝也不是想打就能马上打上来的,唯一能自己主动解决的就是想办法让自已嘴上也油乎乎的,让别人看后觉得自己也是吃的有油水的好饭。
于是,老陈趁村里一家过红事时,跟厨子要了一小块肥肉,回去用小锅炼了炼,把炼好的油倒在一块布上,然后把布一卷,就变成了一个嘴擦子,每次去喝茶前就用这个嘴擦子在嘴唇上抺两下,嘴唇上立马就油乎乎了。老陈还挺聪明,他怕时间长了,布上有异味,他在炼油时往里边装了很多盐,这样就起到了防腐的作用。时间长了,老陈练就的比先前能说会道多了。
这天,老陈又坐在了雅座上喝茶,并且天南海北的聊着。聊着聊着只听肚子呈咕噜咕噜直叫唤,老陈自已明白,就自己在家吃那点簿汤寡水,肚子早饿了。他知道别人也能听到他的肚子在叫唤,就自我解嘲的说:”这茶真好,通肠子挺管用,喝了一杯肚子就不胀了。“别人嘴上不说,心里说:你肚子能胀才好哩,说明你能吃饱饭了。老陈还正眉飞色舞说着,只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孩气喘吁吁地喊着“爹——爹——”向这边跑来,“快——点——快——点,狗——狗——把你那擦——擦——嘴布——叼——走——了。”原来是老陈的儿子。老陈一激凌站起来“还不赶快叫你娘追回来?”老陈儿子出着粗气又深咽了口气“俺娘在炕上,你还——还穿着俺娘的裤子哩。”大家不由得从小笑变成了大笑。
老陈这回算是败兴到家了,面子丢光悻悻回去了。从此在茶馆再也看不到老陈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