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世界大势发生了剧变:从非洲到东南亚、拉美,殖民地的民族独立运动风起云涌。这些被西方殖民统治几百年的土地,迅速涌现出了一批新国家。
1960年,联合国出台《反殖民主义宣言》,各大国表态支持殖民地国家独立,新中国也抓住了这个机会,积极和新兴国家交往。
当时的新中国还没有被大部分国家接纳,中央给外交领域的任务就是多交朋友,争取话语权,最终恢复联合国等国际组织的合法席位。
所以在60年代初,周恩来总理和陈毅副总理从北京出发,前往亚非十三个国家巡回访问。
新中国外交代表团在1963年末出发,前往中东和黑非洲地区,周总理曾在1964年1月初抵达加纳,但加纳政府的欢迎仪式却非常“寒酸”。
这倒不是加纳政府有意如此,因为该国当时局势动荡,领袖恩克鲁玛刚刚遭遇刺杀,还惊魂未定。原本加纳政府希望取消访问,或者推迟访问,但周总理都拒绝了,他坚持来看望恩克鲁玛。
在仪式从简后,周总理和恩克鲁玛见面,中加签订了一系列合作协议,这段外交故事被两国政府铭记。
那么在1964年前后,加纳总统恩克鲁玛遭遇了什么?周总理的访问之行有什么故事?访问的效果又是如何呢?
【一】
遇刺的国父:恩克鲁玛
加纳,这个小国在当今世界的存在感不强,该国最有名的可能就是足球了。加纳队是世界杯常客,四次闯入世界杯正赛,也出过几个有名球星。
而在殖民时代,加纳地位不一般,它叫做“黄金海岸”,是黑非洲地区重要的黄金产地。它和隔壁的奴隶海岸、象牙海岸一样,是三角贸易的重要起点。
加纳最早被西班牙、葡萄牙统治,后来则是英国的殖民地,该地区在20世纪40年代就开始闹独立,其民族领袖就是克瓦米.恩克鲁玛。
恩克鲁玛生于黄金海岸,在西方受了高等教育,和黑非洲很多有识之士组成黑人民族主义社团,追求黑非洲独立。
1948年,恩克鲁玛从伦敦回到加纳,他带头组成“黄金海岸民族统一大会党”,向宗主国英国索取独立主权。
恩克鲁玛活动了10年,最终英国放弃黄金海岸,1957年该地区独立,改名为加纳。
对加纳人民来说,恩克鲁玛是当之无愧的“国父”,他从50年代初就担任总理,独立后则担任总统,大权独揽。
恩克鲁玛常常在参加联合国大会时做反帝国、反殖民的演讲,他是黑非洲乃至全世界的反殖民斗士,在第三世界举足轻重。
当时的纳赛尔、铁托等人都和恩克鲁玛称兄道弟,他们同为“不结盟运动”的发起人。恩克鲁玛所到之处都是鲜花和掌声,很快自己也飘飘然起来,居然在国内搞起个人崇拜。
几年下来,恩克鲁玛的政治地位越来越高,但他治国成绩却乏善可陈。国内实权派、军方对他不满,西方列强也厌恶这个黑人民族主义者。
当时,恩克鲁玛在国内外都有敌人,两者居然勾结了起来,在1964年1月初对他进行刺杀。
1月2日中午时分,一名总统护卫队的士兵,突然持枪射击走出总统府的恩克鲁玛一行人,恩克鲁玛的贴身保镖中弹身亡。恩克鲁玛和刺客搏斗,身上几处受伤,尤其是脸上挂了花。
刺客被捕后,加纳警方从刺客身上搜出了美钞,认定这是西方国家的阴谋。恩克鲁玛随即下令在国内搜捕叛党,一时人心惶惶,加纳局势越来越混乱。
【二】
周总理坚持访问,一切礼仪从简
1964年1月初,周恩来和陈毅在突尼斯进行访问,中突在1月10日正式建交。按照计划表,下一站的访问国是加纳,新中国外交部已经事先照会过加纳政府了。
但就在周恩来总理访问突尼斯时,一条新闻登上了非洲各国的新闻头条——加纳总统恩克鲁玛遇刺受伤。
这下周恩来总理和陈毅副总理犯了难,还要不要去加纳访问呢?最后周总理决定,还是去加纳看看,他表示越在对方有困难、有麻烦的时候,身为朋友,更不应该躲避。
彼时,虽然中方有意前往,但不知道加纳政府是什么反应。
于是周总理派外交部副部长黄镇先去加纳交谈,黄镇到了加纳后,和驻加纳大使黄华会和,去见了恩克鲁玛。
一见恩克鲁玛,黄镇心里一惊:原来和刺客搏斗时,恩克鲁玛的脸上挂花,当时包着纱布。恩克鲁玛是个个性鲜明、注重外表的领袖,这样的形象让他怎么见客呢?
背负着周总理的使命,两人向恩克鲁玛表达了周总理想访问的愿望,恩克鲁玛表示自己是非常欢迎周总理的,但是自己的样子中方代表也看到了,首都阿克拉也一片混乱,他怕招待不周。
黄华和黄镇回去之后,给突尼斯发了电报,周总理得知消息,当即拍板决定了三件事。
周总理表示:此次来访,欢迎仪式可以尽量简单,保证恩克鲁玛的安全。第二,此次访问就在首都阿克拉进行,不再去外地访问,也不见地方代表。第三,这次访问的安全完全交由加纳负责。
中方告知加纳政府,可以和中国大使馆合作,保证一切外交场合的绝对安全。至于恩克鲁玛脸上受伤的事,周总理表示会面可以不公开,只要有公报和会后记者会就行。
这些消息传到加纳后,恩克鲁玛非常感动,愿意和周总理见面。
1964年1月11日,周恩来总理来到阿克拉对加纳进行访问,机场的迎接仪式非常简短。中方代表团和加纳政府分别奏了国歌,周总理马上坐专车,前往恩克鲁玛居住的地方。
因为刺杀刚发生不久,恩克鲁玛正住在一个防卫森严的城堡中,它叫做“克里斯兴城堡”,有300年历史,是欧洲人以前的殖民据点。
周总理就在这里和恩克鲁玛会面,恩克鲁玛感谢周总理对自己的体谅,周总理则关心了恩克鲁玛的身体情况,双方进行了几次关门谈话。
当时,整个克里斯兴城堡内外,都被加纳士兵和雇佣兵包围。此外,就只有中国外交部的安保人员可以出入。
中方安保由黄德负责,他每天早起就安排周总理的活动,和加纳的安全人员对出行表,保证整个过程万无一失。
在加纳首都阿克拉肃杀的气氛下,周总理还是坚持见了恩克鲁玛的家人,并抽出时间和恩克鲁玛打了乒乓球。
恩克鲁玛也渐渐放下紧张的心情,和中方就中非合作、反霸权合作、加纳债务问题交换了意见。周总理知道加纳在一个经济低谷中,所以答应给加纳增加贷款,这让恩克鲁玛喜出望外。
【三】
访问圆满成功,成为中非历史记忆
60年代初的加纳,经济发展有不小的问题。恩克鲁玛上台后坚定走社会主义道路,搞起了生产资料公有制改革,没收了不少民间资本、外国资本。
另一方面,他坚持“非洲本土路线”,也就是在社会各个部分“本土化”:他驱逐了加纳的外国人,把工作岗位还给加纳黑人,这些行为为他争取了很多民众支持。
但一番折腾后,恩克鲁玛发现国家经济居然在跳水,政府在崩溃边缘。
实际上,加纳本地薄弱的工业都是外国资本和技术在支撑,外国人走了,工厂也就停摆了。至于农业,国有化的大农场出现产量低、质量差的情况,没过两年,加纳居然连吃饭都成问题。
当时加纳向东方世界举债,新中国就给他们借了800万加纳镑,换算下来也有几百万英镑。
但这些钱对于加纳来说远远不够,这次来访问,恩克鲁玛最后开口,不仅要中国延长前一次借款的还款日期,还要中国再借几百万镑。
要知道,60年代初的新中国内外情况也很复杂。因为苏联撤走援助,又遭遇自然灾害,新中国的经济也很窘迫。
但为了打开非洲世界的大门,周总理同意了恩克鲁玛的要求,这无疑解了恩克鲁玛的燃眉之急。
1月中旬,中加发布了联合公报,中方声明:对非洲的援助,绝不附加条件。
中方还在后来的记者会上公开了“对非援助八项原则”,黑非洲各国看到了中国的诚意,都表示愿意和新中国政府建交。
在那之后,周总理这次“冒险访问”在非洲各国传为佳话。随后的半个月,周总理前往马里、几内亚、苏丹、埃塞俄比亚、索马里等国进行访问。
中国代表团所到之处,各国人民都热烈欢迎。中国则向非洲提供经济援助、技术援助,这份真诚感染了各国政府,在60年代中非掀起建交热潮。70年代中国回归联合国,都有非洲兄弟的功劳。
周总理离开后,中方的援助,包括资金和专家都到了加纳,可惜的是恩克鲁玛的统治已走到了最后。
1966年,恩克鲁玛出国访问,第一站去了北越。彼时加纳内部矛盾尖锐,本土豪强、军方领袖、反对党都对恩克鲁玛不满。
恩克鲁玛2月下旬刚到越南,加纳的国防军秘密组织“革命委员会”就发起叛乱,夺取了政权。
恩克鲁玛曾讲话称“一切都在我控制之内”,但在3月初,叛军已经建立政府,并和东方世界全部断交。彼时恩克鲁玛正在中国访问,他沦为了形式上的领袖。
后来恩克鲁玛在东方世界流亡,他前往苏联和东欧,被勃列日涅夫保护了起来。
恩克鲁玛曾想过回国恢复政权,但奈何自己在任上干得不怎么样,国内支持者不多;苏联也害怕惹一身麻烦,不敢派军力支援他。
最终恩克鲁玛远走罗马尼亚,1972年在忧郁中去世了。
文/商学野
参考资料:
1.《周恩来外交掠影:加纳总统被刺,还去不去?》尹家民
2.《加纳领袖恩克鲁玛为何失去政权?》程映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