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意和许胜文停在住院区楼下的长廊里。
许胜文抬起手替宋意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医生怎么说?阿姨之前也没有基础病,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是肾衰。”宋意低声说出这两个字,随后吸了吸鼻子,“需要移植手术。”
许胜文脸色一僵,移植手术,没有五十万是下不来的。
宋意的经济情况他很清楚,她的工作刚步入正轨不到两年,她手上没这么多钱。
而且他们马上要结婚了,宋兰升这个节骨眼生病,他肯定要出钱。
许胜文沉吟片刻,按住宋意的肩膀问:“还有别的方案吗?”
“有的,放疗。”宋意说,“都不便宜,移植痊愈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许胜文:“但移植也要看配型,万一找不到合适的肾源——”
“明天我会先做配型看看。”宋意抿唇,有些紧张,“希望可以配上吧,医生说直系亲属捐肾的成功率会更高一些。”
许胜文欲言又止。
宋意看出他的踌躇,便主动同他说:“手术的钱我会去借的,不会让你出,我只是......”
“说什么傻话呢!”许胜文打断了宋意的话,将她搂到怀里拍拍她的肩膀。
“我们马上就是夫妻了,这种事情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许胜文安抚她,“钱的事情我们一起凑一凑,有我在呢。”
“医生说要多少?”许胜文问。
宋意比了三根手指。
许胜文正想说“三十万没问题”的时候,就听见宋意艰涩地说了一句“三百万”。
许胜文眉头紧皱:“怎么这么多?”
宋意没说话。
虽然许胜文的反应略显夸张,但宋意并未责怪他。
他们都是普通人,三百万对他们而言真的是很大一笔数目了。
“保守治疗呢?”许胜文往住院楼方向看了一眼,“明天我再去跟医生聊聊吧。”
宋意听出了许胜文弦外之音,他并不赞同宋兰升做移植手术。
——
宋兰升住在ICU,宋意不能去探视,考虑到经济压力,她还是去上课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正好是傅骁他们班的。
一节课相安无事地上完,刚下课,宋意就接到了许胜文的电话。
她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接起来:“胜文?”
许胜文说:“我刚才找医生聊了,保守治疗的话一次费用在两三万,我们先选保守治疗吧。”
宋意蹙眉,昨天晚上分开之前她明明提醒了许胜文不要找医生的。
“放疗很受罪,成功率也没有移植手术高,我妈身体已经很不好了。”虽然心有不满,但宋意没有跟他吵。
许胜文:“我明白,我明白,但小意,我们也要考虑实际情况,三百万,就算我们砸锅卖铁凑出来了,那手术一定能成功吗?万一没成呢?”
“你还没满三十岁,捐一颗肾出去,以后你的身体怎么办呢?”许胜文语重心长,“我知道你孝顺,可也不能不考虑自己,咱妈知道了,也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钱我会自己想办法的,这件事情我们意见不同的话暂时就不聊了,好吗。”宋意低头看着脚下,“同事叫我吃饭了,先这样。”
第一次,她没等许胜文回应、单方面挂了电话。
这通电话打得宋意心里堵得慌,她抬起手来揉了一下心口,缓口气、迈步要离开。
孰料,刚一抬头,便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在学校看到傅骁没什么好意外的。
可他身边的傅西京......
宋意没来得及深思傅西京为什么在学校出现,傅骁已经先一步走到了她面前,抓住她的胳膊。
宋意身体一抖,下意识地往傅西京那边看了一眼。
傅西京似笑非笑地迎上她的视线。
宋意头皮发麻,伸手去推傅骁:“这是学校,傅骁同学。”
“你家人生病了?”傅骁抓着她不放,“你那个废物男朋友连看病的钱都没有?你跟他在一起到底图什么?”
宋意心脏一沉,他刚刚都听见了?
那岂不是代表,傅西京也听见了?
宋意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有种无处遁形的窘迫感。
她不是个爱面子的人,但不知为何,她不想让傅西京看到她的狼狈。
她会羞耻。
“这是我的隐私。”宋意将胳膊抽回来,深吸了一口气,迈步往前走。
不知是不是太紧张了,走到傅西京身边时,宋意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她来不及看,身旁西装革履的男人已经扶住了她。
“宋老师,小心。”傅西京表现得像个彬彬有礼的绅士,克制又疏离。
“谢谢。”宋意反应过来,立刻和他分开,抱着教材匆匆离去。
傅西京看着宋意离开的方向,手指抵着腕表摆弄着。
“二叔,帮我个忙。”傅骁走上来,“我想查宋意家人的病情。”
在教学楼耽搁了一会儿,宋意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同事们都去吃饭了。
她坐下来,发现自己身上出了一层冷汗。
每次看到傅西京,都会这样应激。
她以前对他最多算是敬畏,现在却是真切地害怕,怕他引爆她那段见不得光的过去。
宋意坐在办公桌前平复了许久,手伸进兜里去掏手机。
啪嗒。
一张卡片随着她的动作掉在脚下。
宋意表情有些疑惑,弯腰捡起那张卡片,才发现是一张烫金的名片。
上面赫然写着傅西京的名字,以及他的联系方式。
宋意猛地反应过来,这名片是她刚才被他扶着的时候塞进来的。
至于他的目的......
宋意耳边再度闪过了他的声音:“最近我身边没人,要不要继续跟我?”
宋意手指收紧,名片在她手中变成了一团。
她怎么就忘记了,傅西京惯会用各种手段羞辱她,轻视她。
譬如,他会抵在她耳边,用最温柔的声音对她说:“你是我买来的东西,要努力发挥自己的价值、让我觉得物超所值。”
买来的东西,这就是她在他世界里的定位。
所以,他觉得,只要价格合适,只要她缺钱,他还可以买到她。
刚刚听见她打那个电话,他判断她缺钱了,于是塞了名片过来。
宋意平复下来的呼吸再次变得紊乱,她将那张名片撕得粉碎扔到了垃圾桶里,双眼通红,肩膀不受控制地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