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俄罗斯几乎已经实现了向亚洲的转向,但问题在于这一转变将有多深入和成功,以及它的具体方向和内容是什么、成本和收益是多少。而且,按照俄罗斯政治象征主义传统,这种转向是否会伴随从古罗斯、沙皇俄国、俄罗斯帝国,再到苏联的千年历史中继承下来的欧洲精神和文化方向上的文明背离问题。
这种转向,在最近与西欧关系不断恶化的背景下,有着沉重的思想史根源。20世纪90年代和21世纪初几乎只有俄罗斯东方学家在倡导这种转向。与其他各层级的国际专家相比,在科研经费不足的情况下,他们从过去到现在一直是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但从古至今,在许多方面,东方学家在政治上影响力是很小的。很大程度上他们并非专注于此时此刻需要的政治和经济问题,而是文化、语言和文明问题。此外,资金不足限制了现代西方学家和现代东方学家研究最新动向的能力。但是,经济上转向东方的阻碍主要来自政治方面。在俄罗斯精英和知识分子中,“所有好的东西都是从西方来到俄罗斯的,只有试图加入或是接近西方,俄罗斯的问题才会迎刃而解”这一想法持续占据主导地位。这种思想传统有着强大的根基,因为古罗斯是从当时欧洲的先进地区——拜占庭获得了它最初的文化和宗教。
彼得大帝、叶卡捷琳娜女皇和后来的现代化建设都大量借鉴了欧洲的经验。毫无疑问,西方派和斯拉夫派都是向往欧洲和欧洲文化的人。西方派试图将欧洲的经验强加给俄罗斯人,斯拉夫派是使其适应俄罗斯人的传统、历史、地理和民族特征。俄罗斯历史上最辉煌的世纪是欧洲化的19世纪,它为俄罗斯和世界带来伟大的文学。而在政治上,在战胜拿破仑的辉煌胜利中,亚历山大一世在维也纳会议上占据了第一把交椅。
俄罗斯知识分子和政治精英在20世纪末忽略了世界发展方向的改变。长期以来,因为无知,亚洲一直被视为是肮脏、贫穷和暴政的象征,从20世纪末到21世纪初,亚洲突飞猛进地发展,亚洲成为世界经济最活跃的地区,亚洲经济发展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始终是最高的,这种地位在上个千年的后半期一直保持着。另一方面,欧洲在达到了文明的最高峰,创造了人类最高的政治成就,即建立欧盟后,变得自鸣得意,过度扩张,犯下了一系列错误,产生了多层次的、迄今为止毫无希望的危机,并开始不断退步。看起来,斯宾格勒“欧洲衰落”的预言或将成为现实。
俄罗斯知识分子以欧洲为中心的偏好得到了新资产阶级的有力支持,新知识分子们不喜欢新资产阶级,由于环境的原因,新资产阶级主要是在与西方的经济联系中成长起来的。此外,西方派在经济领域主导着俄罗斯精英群体。而斯拉夫派经济学家,俄罗斯还没有将其培养成熟或不允许他们达到最高梯队。
俄罗斯转向崛起的亚洲——转向新兴快速增长的市场,也受到这样一个事实的阻碍:多年来,俄罗斯“亚洲主义”的支持者们主张转向东方,他们如果不是莫斯科猎品市场的商人的话,就是俄罗斯乡土派作家的继承人。共产党人一如既往地呼吁着“俄罗斯的社会和政治要效仿中国模式”,这当然是不可能实现的。在现代“欧亚人”的神秘且常常令人困惑的著作中可以观察到一个明确的动机,即他们完全拒绝西方、进步、现代化。很明显,今天的“欧亚人”,就像今天的西方派一样,在很大程度上不知道现代亚洲或欧洲,也不知道他们的新成就,也不知道他们的新问题。俄罗斯知识分子在政治领域的斗争围绕着——反对或支持——关于他们的非常短浅的想法展开。此外,这是一场争取俄罗斯人自我认同的斗争。脱离了苏联身份,但尚未完全形成新的身份。(我注意到,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倒退回俄罗斯思想的根源——主要的国家思想——不惜一切代价防卫和维护主权。若是中间选项不错,但若是最后选项却很危险。在现代世界中,如果一味地捍卫自己的独特性,你就无法取得成就,也无法获胜。)
关于转向西方还是东方的斗争仍在继续,即使亚洲市场的前景已成为大家的共识。正如复杂而漫长的欧洲危机一样,与欧盟的关系紧张、长期制裁不仅损害了当前的经济关系,而且使欧洲人成为未来不可靠的合作伙伴。而这种情况不单单针对俄罗斯。
2013—2014年以来,俄罗斯与西方的对抗不断升级,加剧的危机有力地推动了俄罗斯经济转向东方。现在,这不再只是经济政策的有利转变。同时,它兼有地缘政治甚至文明特征。
西方在过去20年里一直试图以“软手套”的方式实施凡尔赛政策,将其影响和控制区推向俄罗斯边界,这让俄罗斯统治精英感到恼火,他们决定表明他们不会容忍被视为战败国。同时,也出现了价值观的分歧。俄罗斯曾向传统的欧洲价值观迈进,而欧洲的精英们却远离它们,把它们抛在后面。结果是,近年来变得更加欧洲化的俄罗斯正在与现代欧洲文化渐行渐远。
从一开始,我们就试图强调,对俄罗斯来说,在欧洲和亚洲之间的选择不仅是不利的,而且存在潜在的危险。毕竟,这个在17—18世纪由于第一批先驱者的大胆探索而成为欧亚大国的国家,是在欧洲文明的框架内发展起来的。
希望我们不会做出对俄罗斯身份危险且对俄罗斯经济无益的选择。俄罗斯作为欧亚大陆——太平洋大国,正朝着新世界中对其有利的自然状态迈进。这种独立自主的状态,不仅吸收了其母体文明——欧洲文明,而且吸收了再次崛起的亚洲文明。大欧亚共同体的概念必然包括欧洲大陆的西欧部分。此外,这样的包容最终对欧洲极为有利,因为欧洲已经面临艰难的危机,并进入适应新现实的时期。
(作者:俄罗斯国立高等经济大学世界政治与经济系主任、俄罗斯外交和国防政策委员会主席团名誉主席谢·卡拉加诺夫;译者:王欢;本文有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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