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余霜仁
编辑 / Pel
“食咗这碗牛杂，你是否还想找回自己？”
11月20日，动画《伍六七之记忆碎片》（下简称《记忆碎片》）迎来了最后一集。目前在B站收获了2.7亿播放量、近1500万系列追番的成绩，在爱奇艺和腾讯视频也同样热度霸榜。
或圆满或遗憾，《伍六七》系列的第五季就此告一段落。
回看动画走过的6年，从2018年开播至今，不论是居高不下的人气，还是入围白玉兰奖、出海Netflix等成就，都足显《伍六七》系列的独特魅力。
如果只用一个词概括《伍六七》系列，那大概就是「上头」——魔性的广普搭配阿七的小鸡头，偶尔带点颓和中二、但在关键时刻总是很燃的剧情，还有缠缠绵绵铺垫了整整五季的主角身份谜团，无一不在吸引着荧幕前的观众们追更至最后一刻。
但本季动画内外亦不算太平。随着剧情更新和时间线推进，持续攀升的热度也为第五季动画引来了各方的审视乃至风波，最终完结于伍六七/梅花十三与暗影刺客的又一场「决战」。
追过第四季的观众或许会觉得历史重演，新入坑的粉丝可能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争议从何而来。导演何小疯也曾顶住压力在直播中尝试表达和沟通，只是身在舆论场中，时间、创作者和观众似乎成为了某种「不可能三角」。
《伍六七》第五季一路走来的变化是什么，又可能会走向何处？想要回答这些问题，或许还是得先明白一个最核心的前提——
《伍六七》系列到底在讲什么，又「难」在哪里？
01
单元剧VS主线：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让我们先把时间倒回到《伍六七》横空出世的那一年——
在远离大陆的小鸡岛上，有一位可以伪装成任何东西的菜鸟刺客伍六七和一只会说话的蓝羽鸡（鸡大保），以及一只会啾啾也会变身的鸡崽崽，他们白天给人理发，晚上给人「剃头」，平静的小岛生活因为奇葩的刺杀任务变得鸡飞狗跳、异彩纷呈，而危机也随着神秘人物一起登场……
单从第一季的梗概来看，《伍六七》实在不像是走宏大叙事之路的「正经」动画。事实也确实如此，总让人意想不到的转折和带点怂贱的人物设定，俯拾皆是的谐音梗、致敬彩蛋和「走调」但深情的配乐，《伍六七》的一切都不按套路出牌。
但当小鸡岛陷入第一次存亡危机（斯坦国王子抢夺能量石），鸡大保将魔刀千刃交予伍六七，并告知阿七其实来历不明、身份存疑的时候，掩藏在日常喜剧之下的「严肃性」也终于浮出了水面。
毕竟，一名失去了记忆的顶级刺客所要面对的未知风险，可远比一个连剪刀都用不好的废柴理发师所拥有的苦恼多得多。
于是搞笑日常也有了新的意味——搞笑的背后是值得守护的脉脉温情，也是阿七重新出发的理由。
由此，《伍六七》的叙述主调也基本成形：贴地气、有生活，经纬纵横，无厘头搞笑的单元剧和关切人物成长与情感的剧情主线相交织，伍六七的故事一讲就是六年、五季、54集（含番外）。
一路看下来，《伍六七》系列的故事脉络日益完整，随着故事地图从小鸡岛拓展到玄武国，日常线与主线的层次也逐渐区分了出来：
前三季尚在风格探索期 ，既需要介绍人物、推进剧情，也需要吸引观众、稳定风格，所以梗密点子新，涌现了「阿珍爱上了阿强」等诸多名场面；
而从第四季开始，一方面，暗影刺客团的众人跃升为剧情中最为重要的背景，另一方面，鸡大保、阿春等主角团的个人故事也早已通过日常线及加以完善，于是青凤、赤牙（阿权）、白狐等刺客阵营开始走向台前。
描绘刺客们的过去，不仅为了补全世界观，更欲承上启下，以迎接第五季的主线回束。
刺客列传（不是）
因此，第五季的首集真正有了「书接上回」的含义——阿七接到烂命华的特殊任务，独自前往形似小鸡发型的神秘岛屿。乍一看以为是笨阿七梦游神秘岛，可越走越熟悉的场景和名为「暗影华容道」的关卡告诉了我们一切：三关易过，三毒难解，这正是上一季的结尾，烂命华施功救阿七。
（猜猜我是谁之刺客柒的手下败将们）
如果说欢脱日常与深沉命运的缠绕是《伍六七》系列的叙事特色，那么将二者自然粘合起来的，则是第五季中天马行空的打斗场景。
论严肃打戏，玄武国崇尚传统武学，斯坦国拥有顶尖科技，气与器的巅峰对决，一击激起千层浪；招招见真章的功夫更是常见，青凤虐阿七，阿七打赤牙，赤牙揍白狐，直至烂命华一脚踢出整个拖孩，宗师乃成。
自然，轻松剧情也有轻松对战来配。汪疯擅长魔音攻击，于是阿七使用真·「入耳式飞鸡」对抗；阿春木楞老实，他的独门绝技则是「金刚不坏童子身」和「情比金坚七天锁」，一顿操作猛如虎，乱拳也能打死老师傅。
但随着剧集不断更新，横亘在精彩的打斗两端，单元剧与主线这两种叙述模式的反差，自然一步步提升了《伍六七》的叙事难度：
「治愈泡面番」和「严肃大男主」对情节冲突和信息量的要求相差甚远，前者像逗号，需要适时停顿，慢慢回味；后者则是叹号，要燃，要爆，想要平衡并非易事。
呈现在剧集里，便是从第四季就时隐时现的节奏冲突，既有创作者表达节奏的冲突，也有观众接受节奏的冲突。对于一口气补番刷番的观众而言，如今的松紧度或许正合适，也符合《伍六七》在插科打诨中温情治愈的调性；但对于紧跟单集更新的追番观众来说，这种安排或许难以满足一周的等待。
02
剪刀刺客和他的粤式Neverland
说罢《伍六七》的风格与节奏，再来看看本系列的主题与内涵。
作为《伍六七》系列故事的主要发生地，小鸡岛可谓本作绕不开的精神地标。它远离尘嚣，隐于海上，却吸引了众多高手和神秘人物汇聚于此。
如果细细端详，对粤广（饮食）文化有所了解的观众总会在小鸡岛找到共鸣。充满烟火气的岛上生活着许多「普通人」，他们说广普和白话，吃滑蛋牛肉，喝冻奶茶，无名高手诨名「白云凤爪」，剪刀手阿七的上一份工作是卖牛杂……连小疯导演本人都在访谈中「盖章」海珠岛与小鸡岛的亲缘关系。 （点击阅读： ）
（第一季主要人物合影留念）
这里也充满人情味儿。情感是刺客们挂在嘴边的大忌，可他们反而在小鸡岛的平静生活里找到了真实的自己。在这里，不需质疑为什么鸡会说话，也不必疑惑为什么岛上建筑融合了各个年代的风格，因为这里包容一切，唯独没有杀戮。
小鸡岛不仅接纳灰心丧气的刺客，收留失去挚友的故人，还陪伴童稚者成长，见证愧疚者省身，连习惯杀戮的白狐也会在某一刻被小鸡岛吸引，与爱人错过的阿权也能在这里走过惠莲曾走过的路。
第五季的小鸡岛依然如此，烂命华使出一招「拖孩（拖鞋）分体攻击」，一击即中后的小得意瞬间对味儿：好松弛好有趣，对啊，生活就是应该介个样子的嘛！而赤牙在关键时刻对小鸡岛的回护也将本季主题推向了新的高潮——小鸡岛是共同的家园，它值得所有人守护。
在前四季中，小鸡岛一共遭遇过两次重大危机，分别是斯坦国毁岛争夺能量石，刺客白狐屠岛逼阿七现身，最终都被众人联手化解。从汪疯、小咪到陈伯、江主任，再到春风一郎、普通刺客和纯净小岛协会二人组，明知强敌在前，每一位挺身战斗的人物依然表现出了极强的决心与勇气。
而两次决战里的战力最强者——阿七和赤牙——也分别在家园保卫战里境界大增，后者甚至一点点找回了初心。看似是惠莲在妥协之下解开了赤牙的封印，以换得他保护小鸡岛，可细品几下就能发现，其实是变回了阿权的赤牙心甘情愿而为。
阿七的独白正是阿权的心声，拼尽一切守护小鸡岛，因为这里「有要保护的人」，有我们的「家人」。
曲终人不散，在下一次危机到来之前，小鸡岛仍然是那个平凡又明媚的乐园。生而普通又如何？即便是普通刺客，拥有一颗善良无畏的心，勇敢捍卫自己所珍视的生活，就值得被真诚相待。
守护家园、找寻自我、热爱平凡的生活——或许这正是小鸡岛的象征内涵，也是《伍六七》最重要的故事内核之一。
就像一碗鸡汤里总有点儿提鲜的葱花，全系列动画里的人生金句迭出。当阿七的记忆碎片不断找回，创作者投注在主角身上的另一重主题也随之升华：重新认识自我，与过去和解。
在第五季的最后一集，面对新的劲敌，那把由好友鸡大保锻造的剪刀成为制胜奇兵，串联起小鸡岛的日日夜夜，更串联起阿七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从手握魔刀千刃到以气御剪，再到气贯全身、「偷师」烂命华和赞拳少年，剪刀还是那把剪刀，人却已是全新的人。
从角色视角来看，拥抱过去是阿七的必然选择。小鸡岛给予了他成长的契机，本性的善良助他坦然接受一切，而找寻记忆的过程，一路相遇的伙伴与生命的美好，共同促使他诞生「剪刀刺客」这一新的自我。
是的，这正是《伍六七》藏得最深、却也最明显的伏笔：一个不用刀剑而用剪刀的刺客。杀戮和痛苦不再是人生底色，对招也点到为止，做个卖牛杂的最强发型师才是终极理想。
03
食咗这碗牛杂，你是否还想找回自己？
所以，回到文章最开始的问题：《伍六七》第五季的表现究竟如何？
或许算不上尽善尽美——毕竟阿七苦苦寻找了五季的记忆，对观众来说还是真假难辨的谜团，结尾又再度留下「戛然而止」的悬念。尽管主题已走向「和解」，可空缺的背景信息仍需补全，粉丝们也在期待一块更加完满的拼图。
但也正如前文所言，原有叙述风格与主线剧情节奏之间、观众期待与创作者表达之间的客观难题，以及创作内外的诸多因素，都会影响我们对作品的评价。续写《伍六七》的难度，也并非简单一笔可以概括。
结合第五季的整体表现，我们还是能看到《伍六七》背后团队的考量和诚意，试着在叙事难度逐步提高的情况下满足不同观众的情感期待。
以动画第四、五季之间的衔接为例，先「戛然而止」后「书接上回」，《伍六七》的每一季都深谙这套勾魂摄魄的设悬念大法。回看第四季的结尾，剧情停在了诸多未知之处：赤牙如何能与白狐巅峰一战？青凤未遂的报仇行动后续怎样？阿七身上的三种毒都解了吗？——还有最关键的，菜鸟阿七找回大号密码了吗？
第五季《记忆碎片》对以上几处悬念的处理都较为自然。例如「权莲不休」（赤牙/阿权&惠莲）这组角色，经过「解除封印、血魔离体、荣升主任」的三级跳，阿权终于意识到惠莲不曾说出口的感情，这对命苦心也苦的有情人形象愈发饱满，令纯爱战士潸然泪下。
在日常线层面，创作团队信手拈来的想象力在本季也稳定发挥，留下了如「公共交通御剑」和华仔传球式救人的神来之笔，可谓一本正经胡说，集中力量联想，最后的结论非常河狸（！）。
主线进度也有所展开 ——在众多故人的叙述和刺激下，阿七恢复了部分记忆，功力精进，再次迎战暗影刺客诸劲敌，几场对决堪称大场面。结局的高光则重新阐释了「记忆碎片」的含义——相比于一味纠缠于痛苦的往事，或许找寻的过程、路上的风景才更值得铭记。
而跳出《伍六七》这一部作品，在产业层面来看，现实或许并不像许多观众所想象的那样简单，国产二维动画其实还远未达到「无需担忧制作，只差一个好故事」的程度。国内大部分二维动画制作团队甚至都没有机会维持完整班底、持续制作原创作品，更遑论培养新人和不断创新叙事风格。
在这个意义上细看《伍六七》的往季作品，我们显然可以看到每一季的点滴进步，无论是在手绘作画、背景美术等方面的规格提升，还是对3D技术的运用，乃至对独立动画风格的接纳，都在二维动画中堪称少有。在接下来的第六季和大电影中，想必《伍六七》会吸取经验，继续提高自身的产能和制作质量，把故事讲好、讲透、讲真诚——尽管观众的品味和爽点各不一致，但打动创作者自己的、真诚的好故事，也一定会打动观众。
04
结语
在《伍六七》诞生之初，身为导演的何小疯一度身兼数职，从编剧、分镜、剪辑到配音，几乎每个环节都要亲自上阵；而在过去六年间，《伍六七》团队的一条「暗线」，正是如何在现有环境下既提升产能、壮大团队，又始终保持《伍六七》最「独一无二」的那份生动和真诚。
他们也确实成功了，看过动画的我们都记住了那些鲜活的人物与生活。说到底，《伍六七》的故事没有什么大道理，画风也不够美型，但它就是帅气，就是具有独一份的魅力。私心来讲，《伍六七》故事甚至都不需要简介或提炼，因为它只不过在讲述一种理想生活，一种每个普通人都曾经渴望过的生活：有我，有你们，有家园与天地。
「情感，是人类最大的弱点。」那一年，说出这话的鸡大保可能不会料到，在小鸡岛海边捡到失忆阿七之后，情感也成为了蓝羽鸡最大的弱点。
但那又怎样？
「喜欢怎么会腻啊——」，谁让我们是家人。会包容，会期待，会想看对方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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