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老师讲历史
一、刘亚楼受命挂帅津门,毛主席电复:意见正确
1948年12月29日,38岁的刘亚楼在一群军人簇拥下,昂首挺胸坚决地走进津西20里杨柳青镇,在杨柳青药王庙东大街4号一个逃亡资本家阔绰的四合院里建立起天津前线司令部。
司令部像一部高速运转的机器,电话和报话机响个不停,指挥员、参谋人员进进出出。刘亚楼身边的参谋都是训练有素的,这得益于战争的需要,更得益于他为加强司令部建设付出的心血。
正如林彪所说,天津这一仗非同小可。如果拖延战事,无益于北平作战,也不便大军挥师南下,5月入夏后,长江水位暴涨,不利于渡江作战,而蒋介石的江南防线则有了巩固的时间。因此挂帅津门后,刘亚楼在制定作战计划时,特别注意突出一个“快”字。
打天津,要起到解决华北战争的关键作用。傅作义在多次谈判中不着边际,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自恃有守城经验(抗战时傅以一个师守琢州城,与日军相持3个月,创下奇迹)。两军对垒,没有刺刀尖上的威风,谈判桌上是取不到所需要的东西的。对攻坚战有高见有理论的刘亚楼,有信心通过实战,让守城名将傅作义领教他攻城的厉害。
天津市区南北长12. 5公里,东西宽则不足5公里,地势低注,郊区多为开阔的水洼地。海河从西北向东南贯穿,将它切成两大块。抗战结束,蒋介石就派亲信、军事上造诣颇深的杜建时到天津当市长,那时就开始构筑城防工事。傅作义1947年任华北“剿总”总司令后,更是重视天津的防御,特调兰州第八补给区司令陈长捷到天津任警备司令。
陈长捷表示:华北非常重要,天津是华北的门户,更为重要,傅先生信得过我,让我来把这个大门,绝不能在我这里出错。他上任后,首要的一件事,就是改建并增强天津的城防,天津老百姓的钱,都被他堆到工事上去了。按兵力对比说,以13万人守这样一个大城市不很容易,但由于天津地形特殊,市内有高大坚固的建筑物,又有永久性的防御工事,易守难攻。
陈长捷视天津的防御为固若金汤,妄图“创造战史”的奇迹,说当年傅总司令依靠一个师守琢州3个月,我们粮食和武器弹药充足,守半年绝没问题。辽沈战役期间,蒋介石亲去沈阳、葫芦岛指挥时,两度“御驾”天津,对天津工事大加赞赏。
“林罗刘”挥师入关后,陈长捷采取了各种所谓应急措施:第一,为了扫清射界,日夜清除天津外围防御阵地前1000米以内的树木、房屋,造成天津城外10公里宽的真空地带,并在这一带布了4万颗地雷;第二,在市区各主要马路中心、胡同巷口,赶筑380多座巨大碉堡,在一些高大坚固建筑物上修建强火力据点;第三,特别险恶的是,为有效阻止解放军攻城,不惜动用十多万民工环城开挖了一道宽10米、深3米的护城河。暗引河水,横溢漫流,津保公路十余平方公里的地区一片溜冰。
令人兴奋的是,华北党组织和天津地下党,及时送来了详尽的天津敌情资料——“天津市城防工事布置总图”,几乎连每座碉堡的位置、形状、守备兵力都有具体交代,为刘亚楼掌握敌情、制定作战计划、部署兵力,提供了确实可靠的基础。
他在听取冀东区天津工委书记于文、飞委西部大组负责人石国珍的汇报有关天津的军事情报时,提出具体要求,并希望地方党为部队做好三件事,即部队进城后需要的向导、粮食和担架。他说:关于粮食,冀东区党委和军区已答应,按部队的需要给予解决,但这方面还需天津工委给予大力支持。于文、石国珍表示完全可以做到,还说配合军队解放天津,早已是广大人民的心愿。刘亚楼风趣地对在座的参谋说:你们看,这不就是军队和地方党结合起来了吗?
刘亚楼是个闲不住的人,他有句名言:“人的脑子没个开关,不像电灯那样说开就开说停就停,人脑遇事是要考虑的,无法关住。”打天津的准备工作,他想到了方方面面。比如对据守在外国人房子里的敌人,是否一律进攻的问题,他提了三条意见,请示中央军委。毛主席立即电复:“刘亚楼所提三条是正确的……”
天津前线指挥部成立后,第一位光临的纵队领导是和刘亚楼同时留苏、后来同授上将的李天佑。中等个头、精干利落的李天佑,开口就恳求把天津的攻坚任务交给他,还陈述了一堆理由。
一纵也就是后来闻名朝鲜战场的三十八军,刘亚楼很看重这支部队。早在入关前,“林罗刘”在接见一纵营以上干部时,刘亚楼说:一纵是东北野战军的一只小老虎,锦州战役你们是总预备队,没用上。辽西会战、攻克沈阳,又没有机会施展力量。到华北去,那里有几十万敌军要你们去消灭,有北平、天津等大城市要你们去解放,英雄有用武之地,你们可以在那里大显身手!
天津战役是东野入关第一大战,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刘亚楼决定将老虎摆在第一主攻方向。
1949年1月4日,刘亚楼在天津杨柳青召开攻津部队高级将领会议。东野5个步兵纵队及特种兵纵队的司令员、政委都出席了会议。以战区参谋长兼任天津前线指挥部司令员,刘亚楼对各纵、各师领导的带兵方法和指挥艺术,可谓了如指掌。
就在这次会上,刘亚楼拿出了思考多时、闪耀智慧的作战方针:东西对进,拦腰斩断,先南后北,先分割后围歼,先吃肉后啃骨头。
他如是讲解这个作战方针:天津市区南北长,东西窄,守敌北部兵力强,南部工事强,中间皆平常。根据这一特点,我们部署,东西两面是主攻,西面是重点,南面助攻,北面徉攻。为什么要先南后北先消灭南城敌人?因为南面敌人距塘沽近,我们怕他跑掉,而往北跑我们不怕。突破后,大胆分割穿插,把敌人主要据点包围起来。
毛主席指示要少打坏一些建筑物,特别是不要把纱厂打坏,这有困难。既要消灭敌人,又不要打坏建筑物,而敌人是利用坚固的建筑物守起来的,所以我们先把他包围起来,再慢慢消灭他,力争其投降,这就叫“先吃肉后啃骨头”。这个方针的要点,是首先求得东西贯通,以打乱敌人的防御体系,拦腰斩断。
刘亚楼离开会议桌,走到北墙拿起指图杆,指着墙上作战图说:
西面,也就是主要突击方向,由李天佑同志指挥一纵、二纵共9个师,在津西和平门南北地区突破,在不到3公里的正面上展开攻击,这叫尖刀战术,成几个梯队向后摆开;
东面,由邓华同志指挥七纵、八纵共8个师,由津东王串场、民族门一线突破,向西攻击,和西南主攻部队在金汤桥会师;
南面5个师,集中在一个地段上突击,另以3个师警戒塘沽方向。
如是,在刘亚楼帐前听令的,有5个主力纵队和一个特种兵纵队,另加六纵、十二纵的3个师,总计34万大军。众将林立,虎虎生威,其中,邓华、李天佑、萧华、刘震等,莫不是响当当的开国上将。可以不争地说,刘亚楼是解放战争中指挥兵力最多的上将。
刘亚楼攻津计划的最大亮点之一,是在第一主攻方向,放了两只老虎,让一纵和二纵并肩突破。这是刘亚楼的一个创举。一纵和二纵都是敢打硬仗不服输的英雄部队,刘亚楼认为,一支部队正因为有这种不服输的劲头,才有生龙活虎的作风和性格,用两只“老虎”并肩突破,可以调动部队的争强好胜的心理因素,为夺得集体荣誉而不甘心落后,这就像两个人赛跑一样,彼此都想超过对方,始终是在竞争中前进。
攻津计划的最大亮点之二,是这次作战,解放军参战的炮兵和坦克,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多,工兵则是首次参加攻坚作战。各兵种的协同动作,是解放军有史以来攻坚作战规模最大、内容最丰富的一次。
遵照刘亚楼的部署,参战部队抓紧时间,按协同计划组织为期一周的协同演练。
战例证明,协同作战在天津战役中意义重大,在突破敌人前沿阵地的战斗中,炮兵与坦克的协同掩护,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二、先打一场“水仗”,再设一个“圈套”
解放天津,首要任务是清扫外围国民党守军据点。随着刘亚楼令旗所指,天津东南大门的灰堆据点易手,国民党守军的津南城防完全暴露。紧接着,号称“津东屏障”的东局子也插上了红旗。1月8日9日,东野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攻击,全部扫清天津外围据点,给陈长捷的嚣张气焰猛力一击。
刘亚楼认为,攻取天津最大的困难,不是密密遍布的数万颗地雷,而是堡垒和水患,这是攻城前必须解决的两大障碍。
对于堡垒,他主张先吃肉后啃骨头,不要因为强攻堡垒破坏重大建筑而迟滞部队的行动。于是,一个集中优势兵力、运用分割战术聚歼敌军的作战方案酝酿成熟。这种分割穿插战术在东北曾普遍采用,被生俘的范汉杰曾说:我们最怕的就是这种分割战术。
相比于堡卒,水患更为严峻。护城河水有进无出,天天都在上涨。尤其是天津外围被困后,它一下子就像猛兽似的向西南地区大洼倾泻,陈长捷试图以大面积水患来抑制解放军攻城。
没办法,得先和国民党打一场“水仗”。
敌人放水,解放军就设法排水。两边“水仗”打得不亦乐乎,但优劣一望可见。
如何才能有效地打破敌人的放水计划呢?刘亚楼亲自到当地群众中了解情况,冒着砭骨的寒风在野外反复察看水流的来源和走向。他几乎走遍了天津城周围的河沟水汉,寻访了数十位群众,但始终找不到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
一天,他忽然想及:如果溯流而上,寻根问源,或许能柳暗花明。他立即同一纵二师师长贺东生驱车数十里,来到津南的独流镇。从当地一位熟悉水系的放羊老汉口中得知,马厂附近有一道水闸,去年国民党军队关死了闸门,使减河水经南运河流入护城河,再由护城河流入海河东泄入海:了解这个情况后,刘亚楼马上命令贺东生。调派二师打开减河水闸,引南运河水倒流入减河。
南运河乖乖流入减河后,切断了水源的天津护城河,便开始结冰。陈长捷苦心经营的一道屏障就此打破。刘亚楼风趣地说:陈长官扬言护城河可抵1万精兵,现在被我们断水结冰,小过是一道堑壕了,就让他望河兴叹吧!
水患问题才下眉头,如何突破津门护城河又上心头。虽然断了水,但这道流动的深长“堑壕”照样不能小觑,而且陈长捷非常重视护城河的作用,派数百人穿河砸冰,千方百计防止河水结冻。而且,河外还设有铁丝网、电网和雷场,每隔30米有一个大碉堡,沿河有380多个。在护城河和各大碉堡之间,有散兵坑、掩蔽部、交通壕,汽车、人员都可行走。而挡住解放军去路的护城河岸,污泥稀烂,泥浆没膝,难以运动。
刘亚楼认为,最困难的还是护城河问题,不想办法抢渡护城河,就休想进得天津!他在观看揣摩了地下党送来的天津城防图后说:炮击后,部队能不能快速抢渡过河很关键,多在河中停一分钟,就要多出重大伤亡,这个仗打到最后,就划不来了!
刘亚楼下令各参战部队开展军事民主,大家开动脑筋,出主意想办法。集思广义,产生了多种适用的渡河器材,有的提出造大板桥,有的说用苇秸,还有的提出用汽油桶搭桥。苇子桥就是群众创造的智慧结晶。这种桥轻便、结实、浮力大,而且不怕枪弹,在敌人火力下运动方便,又可就地取材,当地群众一晚就可送来数百捆芦苇。
刘亚楼亲自下到连队,看演练架苇子桥。那由芦苇制作的浮桥,简直是个庞然大物,长4丈、宽6米、厚5米,少了20个小伙子无法搬动它。
随着连长一声令下,那沉重无比的苇子桥,就被左右两溜膀大腰粗的战士们抬将起来,在“一二三”的呼号中架到了肩膀上。战士们步调整齐划一向前冲击,一口气跑出三四百米,到了壕沟(预想中的护城河)边,前边的战士便毫不犹豫地跳下,很快就把苇子桥的前端抵达“河”的对岸。一座浮桥就这样熟练而顺利地架好了。
刘亚楼紧随架桥的战士们跑到河边。他感受到了,这是个力气活,战士们干得很苦,呼呼地直喘粗气,大冷大还满脸汗气蒸腾。
刘亚楼似乎看出了一点门道,不甚满足地摇一摇头,把连长叫到一边问:前边的战士,都必须跳到河里吗?数九严寒,受得了吗?不跳进河里行不行?
连长连连摇头,说他们在有水的河里也演示过,河水的水平线低于河岸,跟河岸还差着一大截子,要是没有人在水里擎着,那苇子桥往前一推,就扎进水里了。
刘亚楼显得有些忧郁:只是苦了战士们,得想个办法。
陪同的师长说:师里已给架桥的部队做了规定,要他们每天用冷水洗澡,一天洗两次,晚上还要扒光膀子在外边冻上一会儿。
刘亚楼琢磨了一会儿,说:这也是没办法的法子了,我看还可这样,预先让后边的战士,给前边的战士准备棉衣,等前边的战上出水后,马上让他们换上,以免冻坏了他们。
师长说:总指挥想得真周到,爱兵如子啊!
刘亚楼却瞪了他一眼:你为什么就想不到?战士们容易吗?没有他们,我们还不是光杆司令!
经刘亚楼批准,苇子桥成为突破护城河障碍的主要器材。此外,指战员们根据当时当地的具体情况,还制作出对梯式的活叶桥、翻梯、船桥、云梯等等,在抢渡护城河时都派上了用场。
为了省力省事“架桥”,并在渡过护城河后快速攻击城防,刘亚楼想到了苏联卫国战争期间,目睹的苏军用坦克架桥一幕,决定用这个办法试试。他指示部队最好能先找到容易结冻的河段,以备坦克、装甲抢先过河,冲击城防,实在不行,就河架桥。他对坦克、装甲填到河里倒不心痛,舍不得的就是坦克装甲兵。为此也指示部队试练,看坦克装甲兵能否在水中爬出来。
后来攻津战役打响后,一纵副司令员兼参谋长曹里怀亲自坐着装甲车为冲锋的步兵开路,竟一跃而过护城河。如此这般,成为解放战争的“绝唱”。
中央军委同意改打天津,战略上棋高一着,但具体战术却要具体指挥员拿主意。自担任天津前线总指挥那天起,刘亚楼就一直苦思冥想攻城方案。
腹有良谋、长于战术的刘亚楼设计:如果能将敌军主力调到城北,造成中心地带兵力空虚,然后从东西方向攻打城中心,把天津拦腰斩断,就容易得多,就可避免部队的重大伤亡。可是,怎样才能将敌军主力调往城北呢?陈长捷也非等闲之辈,会听从解放军的调遣吗?
他思来想去,先设一个“迷魂阵”,将大口径火炮、坦克和装甲车北调佯攻,做出一个将从城北强攻的姿态,故意将这个“重要情报”泄露给天津守军。
陈长捷不肯轻易上当,于10日组成一个以天津市参议员丁作韶为首的“工商联合代表团”,以谈判为名前往天津西边的杨柳青,刺探解放军的攻城准备和主攻方向。刘亚楼正担心陈长捷不会上当,听说天津城里来人,拍案叫好,你陈长捷想来摸底,跟我玩弄谈判阴谋,我就来了个将计就计,也给自己已摆好的“迷魂阵”加加温。
明知敌方谈判毫无诚意,刘亚楼却装着积极响应的样子,并且故意将谈判地点选在离杨柳青不远的大南河村,那里是攻津部队三十四师的师部。
设在杨柳青的“前指”到谈判地点只需30分钟。刘亚楼连联络参谋通知对方说:刘司令正在路上,大约25分钟赶到。事实上刘亚楼是过了30分钟,才穿好大衣出发的。
他让司机开车绕天津发电厂转悠一圈,然后“风尘仆仆”赶到大南河,进院后连声向敌方代表道歉:对不起,让诸位久等了!我紧赶慢赶,车过宜兴埠,老百姓拦路告状,一个上千户人家的大村子,被陈长捷的一把火烧得精光。车到杨柳青,又耽搁了好久。杨柳青有名无实,街道坑坑洼洼,又那么窄,我的汽车差点出不来。
敌方代表一计算:刘亚楼坐吉普车走了近一个小时,车轮沾满了泥浆,他的大衣也落了一层土,证明是从北面杨村来的,刘亚楼的攻城指挥部设在城北,主攻方向也肯定在城北。
谈判中,陈长捷的代表团拖延搪塞,刘亚楼对敌人的心态和企图看得一清二楚,但却不动声色,指明天津守敌投降的4个条件,并说:陈长捷应当识大体,北平已经在和我们进行和谈,天津何妨先走一步。我们可以从11日9时起先停战24小时,宽限陈反捷于13日午时前放下武器,如果陈长捷毫无和平解决天津问题的诚意,决心与人民、与解放军为敌,那我不得不对天津施以武力攻击。
代表团返回天津后,天津市长杜建时给华北“剿总”秘书长焦实斋致电:“天津人民团体发动和平运动,参议员丁作韶等先行探询对方意旨,拟再由工商士绅代表进行折冲:今日(按11日)上午丁等回津二据称在杨柳青(按:应为津西南的大南河)已晤林军参谋长刘亚楼……窥测共方谈话,似亦愿和平,并了解我方放下武器事不可能。但适当条件,在彼方亦苦于寻求。拟再由止商、文化有力人上,再行前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