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兆钧（乐评人）
傅庚辰 摄影/郭红松
1999年，著名作曲家傅庚辰先生继任中国音乐家协会主席。他听说有个中国音乐金钟奖后说：这么大的一个奖项，还是国家级的，咱们为什么没办呢？
音协的同志告诉他：不是不办，而是中国音协历来找钱就不是长项，用当年吴祖强先生的话说就是——让咱们搞音乐的和人家比经营，真的是玩不过啊。
傅庚辰先生不这么想。他当时还有一个社会职务是全国政协教科文卫委员会副主任，一次和河北政协主席谈起金钟奖，对方告诉他，可以帮他联系一下他们廊坊的领导。
这一联系还就成了。
有一天协会秘书长顾春雨把我叫去：兆钧啊，“金钟奖”这次不是廊坊出资吗？他们想同时办个千人合唱，说当地没有人能搞，让咱们派人支持、帮助策划一下。这不是你的长项吗？去一下，给人家好好出个主意。
我想这还不简单。
到了廊坊见了领导一听，并不简单。他想搞个千人大合唱，要真唱，要直播。
我问：千人合唱，请问廊坊有这么大的场地吗？
他说：没有，我们搞露天的。
我又问：什么地方？
他说，大概有几块地方，我们看看去。
说看就看，看了一圈，发现只有政府大楼前的广场还可以。
我回来写了一个策划案子，基本的设想是个把大腕儿领唱，以中国合唱作品为主。为此需要找一个音乐总监，找几个合唱排练指挥。鉴于领导坚持用交响乐队还要河北特色，建议请河北交响乐团和天津交响乐团两个团合作。
我以为这就交了差了。过两天顾春雨告诉我：领导说了，和你合作挺痛快的。他说这方案可以，但是牵扯到一大堆的问题当地人根本解决不了，希望你跟着一直盯下去。
我说：这可够呛，我也没干过这么大事啊。
顾春雨说：你就算为音协做贡献了好吗？
我只能答应下来。
再见到领导，他说：金老师，既然请了你，你放心，一切听你的。我做好后勤部长，咱们文化局的局长、群艺馆的馆长做你的助手，要什么解决什么。
一打听原来国家石油管道局曾经有一个很不错的合唱团，还曾经拿过奖，但由于这几年的国企改革，早已解散。我提出来把这个合唱团尽量召回——大学生们再爱唱，难以保证质量。既然不能是大齐唱，得是货真价实的合唱，至少有这么个合唱团有个底。
领导答应。我又提出：千人是号称还是实打实的？
他说：当然实打实，一千号人总要保证。
我说：合唱台怎么办？
他说：你算好尺寸，我找建筑公司做。
我说：灯光音响太重要了，本地能解决吗？
他说：这不行，你找去。不过又要保证质量又不能太贵啊，我知道北京这些费用挺贵的。
我回来找了朋友张扬，他那时和音响师金少刚、宋多多很熟了。我让他问问报价。
报价谈了报给领导，领导告诉我：我打听了，你找的音响师确实有名，不过报价还是贵了。我们也联系了一个，是煤矿文工团的马昕。
我见了马昕，说：这次难度是，第一，广场演出；第二，千人合唱、真唱拾音；第三，领导说了，河北卫视要现场直播，还要解决录像车的音响输送。
马昕很年轻，却挺踏实：您放心，我确实没做过，但只要您提出要求，我一定做到。
从此我每星期一两趟去廊坊张罗千人合唱的事。
廊坊师专的石老师非常厉害，他一直奔走于各个学校之间，集训大学生的合唱排练。我深知这是一个苦差事，然而在他的训练下，结果还相当不错。
巨大的合唱台搭起来了，我数数，上下八层，每层一百二十余人。石老师发愁，这怎么站呢？我们实在想不出办法来。男生是女生的一半，低声部是高声部的一半，又来自十多个高校，打散了肯定不行，没法组织，不打散声部也不好分哪。
我想了一宿，用纸片码来码去，终于想明白了，画好一张站位图：把石油合唱团放在观众面对的舞台东北方位，围绕他们依然按学校为单元这么摆。
石老师看了半天：明白了。不过这声部平衡？
我对马昕说：你明白吗？到时候你主推的是石油合唱团，他们的音准至少没问题。各声部比例按照这张图去调行不行？
马昕说：没问题！他笑了笑：这么推台子恐怕也是空前绝后了。
我笑道：我担保你一辈子也忘不了。
到了17号，大风依旧，金巍实在担心：兆钧啊，这领导胆儿太肥了，坚决不录备播带，明天可够呛啊。
中午我去找领导，他非常淡定：这你别操心了，不会出事。
下午彩排，合唱队上台就整整走了两个小时。晚上彩排，只听得喇叭里呼呼风响。我又问：领导，如果明天一早录备播带还有可能啊。
他依然摆摆手：明天晚上就没风了！
我是根本不信，但也无可奈何。
第二天下午，合唱队准时四点开始上台，六点站上了合唱台。
我到了宾馆，刘维维等嘉宾正在吃饭化妆。
主持人请的濮存昕，他六点才到，我们叫他吃饭，他说：不用了。然后一边化妆一边背主持词。
我七点回到现场，奇怪地发现——风停了！
领导见了我：怎么样？
我说：你是诸葛亮！作法了吧？
七点半晚会开始，我跑前跑后去听，心里说这马昕有两下子，音响效果还真是不错。
尤其注意到濮存昕虽然刚刚拿到主持词，却是一个字都不带错的，而且字正腔圆。佩服之余又想起了人艺那句——“戏比天大”！
演到了一个多钟头，张扬打来了电话：嘿，谁是电视导播？
我说：河北电视台的邓跃龙。
张扬说：牛啊！切的镜头全跟着音乐走。真不错！
我说：我看不见电视啊，音响怎么样？现场还行。
张扬说：得，马昕这次也成腕儿了。是真的直播吧？相当可以。
我放下了心。
晚会结束，我到电视转播车找邓跃龙：哥们儿，我朋友打电话说看了，你导播得特别棒啊！邓跃龙一笑：金老师，您不知道，我是天津音乐学院作曲系毕业的，镜头切不好还不让人骂死！
奇怪的是，大风又刮起来了！
2024.11.25
供图/雨驿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