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躺在沙发里看电视,迷迷糊糊欲睡还醒,朦胧间手机响了,传来了德贵熟悉的声音,问我在家否,准备明天和他三哥德珍一起来看我、啦啦呱……
睡意全无。和老伴一说,她就计划着明天的安排,正好周未休息,孩子们不上班,更好办了。
德珍、德贵兄弟俩也不是第一次来。八九十岁的人了,来一趟不容易呀,还要跑到石桥坐中巴车呢。记得有一年春节后,大家还沉浸在节日氛围里,弟兄俩来了,又给我们帶来了新的欢乐;有一回是秋天,带来了自已新收的花生,山芋上还带有山泥的芳香呢;更有一次竟抗着一个毛嫩嫩的大冬瓜,热的满头汗。我说:以后来见见面、说说话就行了,千万别带东西。他们则说,都是在墙角、屋边自已种的,不值钱,新鲜呢!
我知道他们住在白马河畔的黄山脚下,山旁还有一个羊角湖,听地名就会让你心潮澎湃了。这些地方我都去过,美丽的山村,像一粒粒晶莹的珍珠,散落在湖畔、山麓。山青水秀,鸟语花香;集山、河、湖为一体,是八集镇南部天然的美丽景观。我小学时候,曾与同学到黄山踏过青,去白马河逮过鱼,也到羊湖边玩耍过。现在青春的年华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但老家的信息,哪一条都让我新鲜和感动。何况他弟俩又是我的侄辈親人,且年龄还相仿呢,德珍比我大好几岁,八十有九了,德贵比我也小不多少。重要的是我们有着共同的语言和记忆!
次日晨,老伴便骑上他的宝贝三轮电动到市场采购新鲜水果了,安排略通厨艺的二儿子来做菜,叫来离我家最近的侄子德文帮忙,並负责车站接送。
我一边摆着水果,一边回想着他弟兄俩的沧桑经历,我是很佩服他们的。德珍虽一介农民,老实本份,却一生坎坷。大儿子因故逝去,倍受打击。二儿子王吉爱虽普通农民,当得知邻家儿童不慎掉进枯井时,却毫不犹豫飞奔向前,谁都知道那枯井里残水枯草,早已沼气满满了,下去定有危险的。但吉爱没考虑这些,只想着如何救出孩子!一到井台,立即下到井底,抱起孩子,双手举过头顶,让孩子尽快呼吸新鲜空气,自已则使劲憋着,尽量避免沼气的吸入,但时间一长撑不住了,孩子虽救了上来,自已却昏倒井下,当将其拉上来时,已经时晚不治了……后由邳州市政府推荐上报,经江苏省人民政府批准为革命烈士,成为大家学习的榜样!当时我还写了首挽诗,並让景照请书法名家书写装裱,以示悼念。当时邳州市政府十分重视,一次我陪德珍去寻问情况,民政局的徐科长热情接待並很有把握地说:“烈士材料是我调查且親自整理的,没有问题,你们放心吧。”
烈士牺牲后,被救儿童的爸妈家人十分感动,不仅多回登门慰问感谢,且双手捧着重金,数次送到德珍的手里,看着厚厚的抚金,王德珍心如止水,平静地说:救人是应该的,咱庄的老少爷门,谁家没有个高低长短呢,互助互爱是咱本分,不是金线能买到的,钱是绝不能收的!这金子般的语言更让众人叹服敬重,后被评选为那年的中国好人。
德贵为石桥中学老师,是个有文化的人,诚实、纯朴、厚道;与人为善,与世无争。其儿子更争气,从部队退伍后,即被选为村党支部副书记。一心扑在工作上,带领乡亲走上致富路,可惜在一次处理村公务的时候,路上突遭车祸,失去了年轻宝贵的生命,为振兴乡村献岀了火热的青春。
作为父亲的德贵,一切以大局为重,服从组织处理安排,没有提出任何非份要求,很快的顺利处理好了儿子的后事,受到了组织领导和全村群众的高度赞扬,为大家树立了好榜样。
他们兄弟俩之所以都有这样宽的胸怀和高的格局,是与他们的良好家风分不开的。我曾听有文化的德贵总结的两句话是:
积德向善多行好,
吃亏受苦不算孬。
多么开阔的胸怀,多么高贵的品质啊!这就是薪火传承的家风力量!其实从他们的父辈兆端、兆正老兄弟俩也是这样做的,他们也曾是全庄有口皆碑的大好人呢。记得我小时候,我们长房谁家有红白事,都能看到他老弟俩的身影……
遐想间,阳光洒满了院子,老伴坐在那里忙着剥蒜、理葱、顺菜……其实要想省事,去饭店就什么都解决了。但我们图的就是这个过程、这个热闹、这个享受。要在自己的家里,营造一片其乐融融的“家”的烟火味……
你看,吃饭时也舍弃了屋内客厅,就在室外的阳光房里,天上白云飘飘,远处青山隐隐;拉开布帘,窗外石榴、桃李;室内阳光、清香……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我们虽无诗人的雅兴,却有着同样的炽热心情。
觥筹交错间,听着家乡事,忆着家乡人,事事都让你兴奋啊!王庄是个大村庄,新闻佚事也多——过去是麦改稻,现在麦改蒜了,连稻茬都栽蒜,蒜比麦还多呢;圩河变小甚至快消失了;某某大学毕业又上军事院校了,某某进中央某部工作了,某某去坦桑尼亚打工了,某某溜洋外国了……桩桩件件大事小事,都令人高兴啊!
我准备让他们下午休息一下,明上午陪兄弟俩去挑花岛玩玩,下午再回去。但他们非得要走,——年岁高了,家里惦记呢,已两次电话询问了。
我也不便多留,稍作休息,便让孩子开车送他们去车站。依依惜别中,正是下午暖和的时候,满院红榉石榴绽燃着烂漫的霜叶,楼前晾晒的红红萝卜干,散发出缕缕清香。车子拐出院子,消逝在远方璀璨如锦的晚霞里……有诗为证:
沐雨栉风不老翁,
皓首白发浑天成。
善美纯真香世界,
孝忠圆满好家风。
黄山松青名天下,
白马河鸣颂英雄。
岁月有情豪壮志,
金风玉露霜叶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