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冬,上海发生了一件大事,中央特科红队35名成员,包括传奇队长邝惠安在内,全部惨遭逮捕杀害。
这是我党在上海的地下组织,继1931年顾顺章叛变之后,遭受的又一次沉重打击。
上海中央特科红队,是一支战斗经验十分丰富的队伍,曾执行过无数次暗杀任务,暗杀了大量叛徒和汉奸,战绩彪炳,周恩来曾给予高度评价。
那么,这样一支久经考验的队伍,为什么会在一日之内全军覆没?
当然不是了,造成这一惨烈结果的原因,竟然是因为红队一个实习生的叛变!
一、邝惠安在红队的传奇生涯
邝惠安原名龚昌荣,1903年生,广东新会人,1925年开始参加农民运动,同年参加省港大罢工并加入中国共产党。
1926年10月,邝惠安被任命为省港罢工委员会纠察队某连政训员,此后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学习到了许多军事知识,因勤于练习射击,成为一个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开始小有名气。
1927年,邝惠安先后参加广州起义和海陆丰游击队,积累了丰富的战斗经验,第二年他便被派往香港担任红队队长,专门对付国民党反动派在香港安插的密探、特务和叛徒。
在香港期间,邝惠安交出了一份优异的成绩单,成功暗杀了我党叛徒游体仁和香港政府侦缉队长谢安等人,引起了香港当局的震动,派遣了大量警察和特务进行搜查。
在这种情况下,党组织为了保护邝惠安的安全,将其调离上海,到上海担任红队队长。
1931年4月,因顾顺章叛变,我党地下组织遭受前所未有的破坏。
在周恩来的统筹安排下,已经暴露的党员被转移到苏区,再从苏区抽调一批骨干到上海,并对中央特委进行了调整,陈云、康生和潘汉年作为负责人,邝惠安继续担任红队队长。
在转移暴露党员的过程中,邝惠安带领红队执行保卫计划,掩护我党主要负责人转移,将敌人对我党的破坏程度降到最低。
之后,邝惠安又奉周恩来之命,带领红队在上海与敌人展开斗争,取得了傲人的战绩,先后暗杀了100多名叛徒与特务骨干,其中包括国民党三大“反共高手”:中统特务史济美,国民党中央驻沪调查专员黄永华,以及国民党密探雷大甫。
邝惠安领导的红队有多厉害,我举几个例子来说。
顾顺章叛变之后,为中统培养了不少特务,他开设的第一期培训班一共四位学员,其中最出色的就是史济美。
1932年11月,史济美被任命为中统上海区区长,上任后不久就抓捕了向忠发、陈独秀、丁铃等我党重要人物,对我党在上海的地下组织造成了极大破坏,他也由此成为中统的“王牌特工”。
后来,邝惠安带领红队对史济美实施暗杀计划,但史济美很狡猾,行踪飘忽不定,反侦察能力也很强,一时无法下手。
没过多久,邝惠安就想到了一个叫李士群的人,李士群曾是周恩来的警卫员,后来叛变投敌,但他大搞“两面派”做法,对党宣称叛变是迫不得已,但实际上又在为敌人工作。
原本,这样的人是不可信的,邝惠安也没打算相信他,只是想利用他一下而已。
在邝惠安的安排下,李士群与另一叛徒丁默屯搭上了线,有一次丁默屯请史济美吃饭,李士群便将消息传递给邝惠安,两人约定吃完饭走出餐厅的时候实施暗杀计划。
邝惠安进行了周密的部署,当史济美吃完饭刚走出餐厅,就被红队一枪毙命,他到死不知道自己是被谁出卖的,而丁默屯则在受伤后侥幸逃脱。
1934年9月,邝惠安接到了刺杀叛徒熊国华的任务,黄国华是1931年调到上海的,是上海中央局的重要成员,后来投靠中统上海站,对我党存在巨大的潜在危害。
针对熊国华性格谨慎的特点,邝惠安制定了周密的刺杀计划,当时他得知熊国华接受了中统特务头子徐恩曾的指示,正在四处寻找中共上海局新领导人的踪迹,于是心生一计。
邝惠安让与熊国华很熟的地下党员巴本用暗语通知他,声称中共领导要找他谈话,请他到昼锦里旅馆开一个单间等候。
黄国华立功心切,便信以为真,于是到昼锦里开了一个单间,当然他为了保护自身安全,带了不少特务保护自己的安全。
只不过,邝惠安早就派人埋伏在旅馆里了,熊国华抵达后遭到红队队员刺杀,只可惜这一次没把他打死,他受伤后被送到了仁济医院救治。
邝惠安当然不肯罢休了,派人侦查到了熊国华的住院所在处,然后再次制定了暗杀计划。
当时,熊国华身边有人三班倒24小时监护,以保护他的安全,想要刺杀他,难度很大,但这难不倒邝惠安。
9月24日下午,仁济医院探视病人的时间刚过不久,突然有四位年轻人冲进来要探视病人,熊国华的守卫连忙上前阻拦,并要求查验特别探视证。
四人中的两人突然拿枪顶住门卫,让他别出声,然后押着他去电话间,控制了对外的联络;另外两人则快速向病房区跑去,跑的路上还打死了几名没有防备的守卫。
原来,这四位年轻人是红队队员,正在奉邝惠安之命实施暗杀计划。
熊国华的病房很快就被找到,不久邝惠安就带着大队人马赶到,将病房控制起来,熊国华连忙跪在地上求饶,邝惠安则大声说道,“叛徒,你死定了”,说完就一枪击中黄国华的头部,黄国华当场毙命。
不到十天时间里,邝惠安带领红队制造刺杀叛徒黄国华的“昼锦里谋杀案”、“仁济医院追杀案”,在上海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被国内外媒体争相报道,红队也因此名声大噪。
在特务眼中,邝惠安是个“非常神奇厉害、手持双枪百发百中的老广东”,让特务们闻风丧胆。
有一次,一名特务意外发现了邝惠安的踪迹,于是在远处跟踪,当时邝惠安正在一家店铺里坐着喝水,喝着喝着,却突然快速举枪射击,将一名路过的行人打死,吓得那名特务不敢动弹,邝惠安离开时,他也没再继续跟踪。
后来,那名特务得知邝惠安杀掉的是一名叛徒,当时正在跟踪一名地下党员,却在途中被邝惠安来了个反杀。
从1930年到1934年,在邝惠安的带领下,红队在上海大杀四方,暗杀了大量叛徒和国民党特务,多次被周恩来点名表扬。
徐恩曾曾在自己的回忆录中写道:
这一连串的伤亡,引起大家的不安。尤其是史济美、王永华两案,直接刺杀我们派去的总负责人,而且其选择的地点和时间,都是经过周密的计算和布置,使人难于提防。
但是,这样一位富有传奇色彩的红队队长,却因为叛徒的出卖而被杀,这是怎么回事呢?
一、叛徒苏美一的转变
苏美一又名苏成德,出生于1900年,山东济宁人,早年曾组织青岛大罢工,后来被捕入狱,出狱后加入中国国共产党,随即被派蚌埠组织工人运动,成为工会的实际领导人。
在蚌埠工作期间,苏美一曾长期从事地下工作,他聪明机智,办事老到,为人谨慎,因此屡立功勋。
由于苏美一能力强,所以他在党内不断得到晋升,到1929年的时候,他已经在中央组织部担任重要职务了,还列席参加了中共六大,并到苏联学习,可谓前途无量。
1931年,顾顺章叛变后,上海急缺人手,苏美一被调往上海,在中央特科工作,不久又调往上海互济会闸北法南区总会,这是一个公开合法的组织,何叔衡是负责人。
在上海工作期间,苏美一化名山东老王,秘密举办青年培训班,宣传革命道路,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但是,由于苏美一被组织从中央调到地方,导致了他的不满,他时常发牢骚说:
从莫斯科学习回来的人,都在中央工作,而我却在最基层,我应该留在中央。
这种不满情绪起初只是一时愤慨,后来随着政治环境的恶化和生活条件越发窘迫,他的不满情绪开始高涨,叛变的思想开始萌芽。
1932年,苏美一的兄弟苏成修联系上了他,当时苏成修是国民党特务,得知哥哥的境遇不好,于是对其进行引诱。
很快,苏美一就跟着苏成秀叛变到了南京,投靠了中统,作为见面礼,他将中共在上海、南京的秘密组织和盘托出,致使两地地下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大量党员被逮捕杀害。
因为这一“功勋”,徐恩曾特许苏美一加入国民党,还任命他为委员,专门研究如何破坏共产党的组织。
1933年初,苏美一化名吴德,升任国民党特工总部行动队长,专门负责对中共秘密组织的侦查和破坏工作。
不久后,由于上海中统在中央特科红队的打击下损失惨重,苏美一临危受命,被调往上海,任特工总部上海行动区沪西分区主任,专门对付上海的中共秘密组织。
苏美一来到上海之后,首当其冲的任务就是要消灭中央特科红队,他曾在红队任职过,知道红队的厉害,因此不敢掉以轻心。
然而,苏美一硬是拿中央特科红队一点办法没有,连影子都找不到,这让他感到十分着急,直到卧底张阿四给他带来一个消息。
三、张阿四对红队的出卖
张阿四,中共党员,是中共沪西区委下面的一名交通员,不显山不露水,却在1933年4月被中统特工意外抓捕。
经过苏美一的威逼利诱,张阿四秘密投靠中通,奉命潜伏到我党内部,伺机传递情报。
1934年10月,张阿四到敏特尼因路水泥桥下与苏美一见面,两人已经一个多月未见了,而且张阿四还迟到了,这让苏美一有些生气,便问他干什么去了。
张阿四回答说,组织带他到长江吴淞口外的一个偏僻小岛练习枪法,他本来不想去的,但又不敢抗命,只得跟着去了。
苏美一对红队的组织程序十分熟悉,当即意识到红队可能要吸收张阿四成为队员,便嘱咐张阿四一定要练好枪法,想办法混入红队。
不久后,张阿四果然被调入红队,当了一名预备队员,虽然只是个实习生,不能出任务,但可以时常与红队队员见面,并且有专门的人负责培训他。
苏美一得知情况后,便展开部署,他安排特务在张阿四住所的对面摆了一个水果摊,又在附近租房开了一家鞋店,作为联络和隐藏特务之所。
当时,负责与张阿四联系的红队队员名叫赵轩,赵轩虽然是一位经验丰富的骨干成员,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刚被吸收入队的小小联络员张阿四,会是中通安插的卧底。
苏美一安插的特务通过监视赵轩和张阿四,再逐级盯梢,成功找到了红队的藏身之所,以及队长邝惠安的私人住所——法租界巨赖达路风翔银楼二楼。
在掌握这一情况后,特务小头目游定一给苏美一打了一份报告:
我们对于红队的内容已完全明了,它一共有35人。
接下来,就是实施抓捕计划了,为此苏美一制定的详细的计划,派遣大量特务对35名红队队员进行逐个盯梢,伺机进行抓捕。
1934年11月,苏美一见时机成熟,于是果断下达了抓捕令,数百名特务一齐出动,将35名红队队员中的34名成功抓捕,只有一人侥幸逃走,红队就此全军覆没。
在抓捕过程中,对邝惠安的围捕是重中之重,当时租界对各国特工并不欢迎,为此苏美一以上海市警察局的名义进入租界,并买通了租界的巡捕房,共同对邝惠安实施了突然抓捕,邝惠安察觉的时候为时已晚,虽然进行了激烈反抗,但依然被逮捕。
红队34人被逮捕后,苏美一对他们进行了严刑拷打,最终7人变节,邝惠安、赵轩、孟华亭等27人宁死不屈。
徐恩曾知道邝惠安是个神枪手,又是个经验丰富的特工,对其十分欣赏,打算让其为己所用,于是亲自到上海见邝惠安。
当时,徐恩曾给邝惠安的条件很丰厚,承诺只要邝惠安加入中统,就会得到高官厚禄,甚至同意邝惠安可以不出卖组织,他的部下也可以释放,但遭到了邝惠安的严词拒绝。
1935年4月13日,邝惠安等27人被押送到南京宪兵司令部军法处,当天下午被实施绞刑,这是国民党法庭最后一次判处绞刑,此后这一法律条文被废止。
邝惠安临死前,流着眼泪向战友们告别:
我等同时上路,不致孤单,唯愿死后同埋一处……
至此,中央特科红队一代传奇队长就此落幕,此后红队在上海的活动停止,邝惠安也由此成为上海红队的最后一任队长。
四、叛徒的下场
前文提到,上海红队35名队员中,有一人成功逃走,这个人的名字叫做方啸勇,当初特务抓捕他的时候,他刚好在窗户前,反应迅速的他,在特务冲进去的那一刻及时跳床逃走,后来与组织取得了联系。
通过方啸勇的汇报,以及我党潜伏在中统的情报员发回的情报,确认是张阿四的叛变,导致了红队的全军覆没。
很快,上级就下达了指示,对叛徒张阿四进行坚决铲除,以告慰牺牲英雄的在天之灵!
然而,张阿四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翻遍了整个上海,都找不到。
原来,张阿四在协助苏美一消灭红队之后,自知必遭追杀,于是从中统拿了一大笔赏钱,跑到四五千公里之外的“伪满洲国”去了,他在哈尔滨花天酒地,享受着惬意的生活。
后来,一名名叫秋田野子的日本间谍,在扮成舞女潜伏期间,意外发现了张阿四,并通过出卖色相将张阿四发展成为一名间谍,专门对付抗联。
1942年珍珠港事件后,日本开始对国民党采取拉拢策略,由于张阿四对国民党比较熟悉,所以被派遣到南京配合这一工作。
当时,苏美一已经投靠日本人,担任“汪伪政府”的特别警察署署长兼汪伪首都警察厅厅长,并获得了中将军衔。
张阿四找到苏美一,通过苏美一与“汪伪政府”的二号人物周佛海见了面,但周佛海根本看不上他,因为在周佛海眼中,他不过是个无名鼠辈、四姓家族,不配插手与重庆“和谈大业”。
为了不让张阿四对自己形成干扰,周佛海一方面给了张阿四一笔钱,让其到重庆负责策反国民党将领;另一面,周佛海又给中共在上海的秘密组织带去消息,将张阿四的行踪和盘托出,很显然这是要将张阿四置之死地。
不久后,上海方面就将消息传到了延安,延安也很快给了回复,下达了必杀令:
坚决除掉张阿四,不能让邝惠安等特科红队同志的血白流。
很快,暗杀张阿四的中共特工就秘密潜伏到了重庆,按照周佛海给的情报,发现张阿四果然在重庆,就住在嘉陵宾馆。
一天晚上凌晨之后,正当张阿四熟睡之时,一伙人突然闯进入,将他们给按住了,随后他们就被五花大绑,口里塞着布条。
负责暗杀的一个同志按低声音说,我代表组织,宣判你死刑!说完就将张阿四给结果了。
就这样,张阿四为自己的叛变付出了生命,至于另一个叛徒苏美一,下场也不好。
自从苏美一消灭上海红队之后,他就在中统平步青云,升任国民党特工总部总行动队队长,专门负责跟踪、逮捕、刑讯、暗杀活动,在数年时间里,逮捕、杀害了数百名中共党员,犯下了滔天罪行。
全面抗战爆发后,国民党军节节败退,苏美一再次产生了消极的想法,于1939年投靠臭名昭著的日伪“76号”,继续从事暗杀行动,戕害爱国志士、鱼肉人民。
抗战胜利之前,苏美一帮助“76号”逮捕、暗杀了数十位军统、中统要员,其中包括中统老牌特务张小通,军统四大金刚之一、素有“辣手书生”之称的上海特二区区长陈恭澍。
1943南,苏美一见日军日落西山,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他暗中投靠中统,成为中统安插在伪政府的“地工人员”,随即他就成立所谓“建国社”,继续与我党为敌。
1945年日本无条件投降后,“汪伪政府”作鸟兽散,苏美一龟缩在上海的豪宅里,他内心十分惧怕受到惩罚,但心里存在一丝侥幸。
那时候,蒋介石在对待日伪特务这件事上耍起了手腕,他不但不惩罚汉奸,还利用数百万汉奸和伪军对付我党,还有不少汉奸和伪军得到重用。
但是,当国民政府站稳脚跟之后,又过河拆桥,开始对汉奸和伪军实施肃清政策,而承担这一任务的主要是戴笠的军统。
1945年9月20日,戴笠在上海将苏美一、周佛海、丁默邨、万里浪、胡均鹤等500余名汉奸召集在一起开酒会,在酒会上他表示,只要大家立功赎罪,政府一定既往不咎,还会重用。
实际上,戴笠是虚晃一枪,为的就是稳住这群汉奸,之后他就开始调兵遣将,实施抓捕计划。
9月23日开始,戴笠下令军统控制的所有军、警、宪、特对汉奸实施抓捕,当晚就抓了一百多人。
此后,戴笠拟定了一份曾经是军统、中统成员,后来叛变的20人名单,包括苏美一在内。
9月25日,苏美一在家中被逮捕,之后被押往提篮桥监狱,中统曾屡次交涉,但戴笠不放人。
后来,中统想办法迫使戴笠将苏美一送到法院公开审讯,并安插人进法官队伍,最终苏美一被法院认定为是“曲线救国”,是有“功绩”的,予以当庭释放。
尽管苏美一逃脱了法院的制裁,但戴笠却不打算放过他,又以苏美一杀害张小通为由,将其诉讼至上海高等法院。
这一次,戴笠没给中统救援的机会,法院最终判决苏美一死刑,立即执行。
1947年8月9日,苏美一在提篮桥监狱被执行死刑,结束了其罪恶的一生,上海红队34名牺牲的英雄可以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