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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及中唐诗人李益,大家最先想到的,恐怕都是这首入选中学语文课本的名篇——《夜上受降城闻笛》:

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蜿蜒数十里丘陵上,耸立着一座座高大的烽火台。

烽火台下是无垠的沙漠,在一轮冷月的映照下,如同亘古积雪的荒原。

在一片苍凉的寂静中,夜风送来呜呜咽咽的芦笛声。

被浓烈乡思煎熬的将士们,一个个披衣而起。

如霜的月色下,他们忧郁的目光掠过如雪的沙漠,久久,久久凝视着远方......

绝塞孤城,沙明讶雪,月冷疑霜,雄壮而悲凉。

明代著名学者胡应麟,评价这首诗为“中唐七绝之冠”。

凭着这首诗,李益自名家辈出的唐代诗坛脱颖而出,名垂千古。

有人甚至说:“七言绝,开元之下,当以李益为第一。”

然而在史书上,有关李益的评价却并不太好,甚至有些奇葩荒唐。

据《旧唐书》《唐才子传》等记载:

李益此人,性格猜忌多疑,老是在神情恍惚间,幻视各种男子潜入家中,和他的妻妾偷情。

为此,他每次出门前,都要把妻子衣服脱光,捆绑起来,用浴盆盖起来藏好。

还会在房门和家门前都撒上草灰,这样有人走过,就会留下脚印。

李益也因此有了一个“妒痴尚书李十郎”的外号,一度成为市井笑谈。

不过,李益最让后人诟病的,还是他的负心薄幸。

中唐时,有这样两部唐传奇。

一部是《莺莺传》,作者元稹;一部名叫《霍小玉传》,作者蒋防。

巧合的是,他们讲的都是“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故事。

《莺莺传》的男主角张生,原型正是元稹本人。

而《霍小玉传》的男主角李益,原型正是我们上文提到的诗人李益。

女主角霍小玉,据说是唐玄宗时霍王小女。

她的母亲原来是霍王家的歌舞伎,后来因为容貌秀美被纳为侍妾。

日子本该过得优渥,谁料世事无常,霍王早逝,霍小玉与母亲,在王府备受欺凌。

为了维持生计,16岁的霍小玉迫不得已入了烟花场。

她长相明艳动人,又不乏才情,很快就成了时人追捧的一代名妓。

当时李益也不过20岁左右,风流倜傥,才情洋溢。

他和霍小玉的相恋,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

情到深处,说不尽的甜言蜜语,立不完的海誓山盟。

那时霍小玉或许真的以为,李益就是他的良人,可以托付终身。

却哪知于李益而言,霍小玉不过是他年少轻狂时的一段聊以自夸的艳遇罢了。

很快,就到了两人分别的时候。

李益升为郑县主簿,要回家乡探亲,然后上任。

临行前,他仍然信誓旦旦:

“明春三月,迎取佳人,郑县团聚,永不分离。”

霍小玉心中惴惴,却还是选择相信了。

她一日日地等,一天天怀抱希望,又破灭。

终于等来了消息,却是断肠的。

李益早已另娶官宦人家的女儿,热热闹闹办了婚事。

至于霍小玉是谁,他早已抛诸脑后。

绝望与心痛之下,霍小玉恹恹成病,就此香消玉殒。

临终前,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把所有的怨与恨,化作一句凄厉的诅咒:

“李君李君,今当永诀!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

因着这个故事,后来就有说法:

李益之所以整日疑神疑鬼,有了上文捆绑妻子、门前撒草灰的举动,都是因为忌惮霍小玉临终的诅咒。

鬼魂之说,自然是无稽之谈。

写在唐传奇里,足可以眩人眼目。

作者蒋防,虽然比李益小了四十余岁,但两人的确是同一时代的。

因此故事的真实性也很高。

此外,李益还有一首流传很广的爱情诗,名叫《写情》:

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写的是男子与喜欢的女子约会,他望穿秋水,苦苦等待,结果佳人却狠心爽约,于是满心失落。

诗写得极美,甚至在如今,成为了男女间委婉拒绝情意的金句。

然而有些讽刺的是,诗里是女子辜负了男子的等待,诗外却全然反了过来。

诗人自己,辜负了一个痴心女子的等待。

国学大师钱穆曾经说:

“诗是讲我们心里东西的,若心里龌龊,怎能作出干净的诗,心里卑鄙,怎能作出光明的诗。”

然而真相是,无论元稹也好,李益也罢,诗里的他们都是百般深情,回到现实,却又都渣得明白彻底。

由此可见,字未必如其人,诗也未必见其性。

花言巧语,海誓山盟,就更是不必全然当真。

越是在意,就越是要擦亮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