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得病的事儿，来得突然。
那天我刚从镇上买菜回来，拎着一堆土豆萝卜往家走，老远就看见王大妈站在我们家院门口，冲着我招手。
刚听她喊，我还琢磨这又是哪家的闲事，可一靠近听她说的名字，我顿时愣住了。
“你婆婆出事了，癌症确诊了，三期！”王大妈压低了声音，像怕别人听见似的，“你知道吧？”
我僵在那里，嘴里含糊嗯了一声，心里却乱成了一团。婆婆今年刚满六十，平时身板硬朗得很，田里的活儿没少干，谁能想到突然就查出了癌症呢？
等我提着菜走进家门，丈夫小伟正在客厅抹脸，眼圈红红的，显然刚哭过。
“妈不想住院。”小伟坐在沙发上低声说，“嫂子说什么都劝不动，她还哭着跟我保证，说她一定会想办法把妈治好，砸锅卖铁也得给妈看病。”
嫂子刘丽，是个精明人，嘴皮子利索，村里谁都说她会来事儿。结婚这些年，她在婆家一直挺能干，外人面前也能说得漂亮。可要说真掏心掏肺，还是得打个问号。婆婆突然得癌，她这“砸锅卖铁”的承诺，听着倒是感人，可我心里莫名有点发虚。
不过，我没挑明什么，只是问小伟：“医院那边咋安排的？钱够不够？”
小伟皱着眉，叹了口气：“嫂子说她再想想办法，咱们这头先凑凑。家里攒的那点儿钱怕是不够，可能得再借些。”
钱，这年头永远绕不开的钱。我想了想，回头就找出了家里积攒多年的存折，心里琢磨着该先凑个几万让婆婆住院再说。
婆婆住院的头几天，家里忙成了一锅粥。医药费是先凑着交上的，我和小伟拿了两万，还是跟他朋友借的。刘丽倒是嘴上很积极，每天跟医生聊得头头是道，恨不得把婆婆的病情背下来了，可一提到钱，她就开始打马虎眼。
“弟妹啊，我家最近是真有点紧张。”刘丽那天在医院病房，拉着我的手，小声嘀咕，“我这两天也在琢磨办法呢，等我老公发工资再凑点。”
我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火苗噌噌往上冒。要说她老公，我那大哥平时在村里修车，虽说挣得不多，但也绝对不至于手头一点余钱都没有。再说了，刘丽平时打牌一掷千金的劲头，可从来没见她喊过紧张啊！这时候装穷给谁看呢？
过了几天，医药费又到了催缴的时候，小伟拉着我到走廊里说：“大哥还没拿钱过来，嫂子说等他们朋友凑齐了再给。”他一边说，一边挠头，“可妈这药不能停，咱们是不是得再想办法？”
我忍无可忍，扭头就回了病房，见刘丽正坐在婆婆床边，一脸关切地剥苹果。我冷冷地开口：“嫂子，医药费这回咋整？你不是说砸锅卖铁都要治妈的吗？锅没见砸，铁呢？”
刘丽抬头看我，表情僵了一下，随即笑得不自然：“哎呀，弟妹，这不都在想办法嘛！你看，家里孩子还要花钱，这事儿真不是说拿就拿……”
“你拿不拿我不知道，反正从住院到现在，你们是一分钱没掏过！”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天天说得比谁都好听，可要真有心，光嘴上说有啥用？你还敢说你没钱？咱村谁不知道你家那条街的房租，一个月多少收入？妈养了你们这么多年，这时候指望你出点力，你给我装没听见呢？”
病房里一下子静得针落可闻，连婆婆都抬起头来看我们，眼里透着几分不安：“你们别吵，别吵……丽丽不是说了嘛，会想办法的。”
“想办法？”我冷笑一声，指着刘丽，“妈，她这不是想办法，是拖时间！再这么拖下去，你的病还治不治了？”
刘丽脸色铁青，嘴唇张了张，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这一闹腾，周围几个病床的家属都看过来了，有些窃窃私语，有些直接摇头叹气。我知道自己把场面弄得很难看，可这一刻真是忍无可忍。婆婆的命摆在眼前，她倒是还想着装善人，我不说破，她还真当自己是模范儿媳妇呢！
刘丽站起来，瞪了我一眼，丢下一句：“行了，我回去找钱，你们别催了！”说完扭头就走。
病房里安静了半天，婆婆叹了口气，低声说：“丽丽不是坏人，别这么说她。”
我压着心里的火没接话，只想着她要是这次还拖延，我绝不轻饶。
刘丽从医院走了之后，确实安静了几天。我们一家人都指望着她能兑现“砸锅卖铁”的承诺，但她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没出现。医药费一到缴费点，还是小伟带着厚着脸皮去跟亲戚朋友借的。婆婆的病情虽说暂时稳住了，可看着那堆越来越高的借条，我心里满是无奈和憋屈。
又过了几天，村里的张婶突然跑到医院来看婆婆，还偷偷把我拉到一边，小声地说：“你大嫂在家说得可响亮呢，跟村里人哭诉你们兄弟没良心，说你们啥也不顾，都让她一个人操心着。她还说，她都把家里的钱拿出来了，这医药费还是个无底洞！”
我听完，气得差点炸了。自己一分钱没掏，还到处颠倒黑白？我立刻给小伟说了，商量着回村找她当面对质。
周六那天，我们俩一早就回了村子，特意挑了村委会人多的时间去刘丽家。刘丽正好坐在院子里剥玉米，见我们来，脸上有点不自然，但还是勉强笑着：“哟，你们咋回来了？妈情况咋样？”
小伟没吭声，我直接开了门见山：“嫂子，听说你跟村里人说你把家里钱都拿出来了？我咋不知道呢？”
刘丽表情一僵，干笑着说：“哎呀，弟妹，你别太较真，那不就是随口一说嘛。再说，我是真在想办法凑钱啊！”
“凑了啥？凑了一张嘴？”我毫不客气，“嫂子，这家家户户都盯着呢，咱妈的病就是需要钱治，你一天到晚说得多好听，结果还不如村里人随手塞的几百块！你要是真没钱，那你这几天干啥去了？打牌的钱有，抽烟的钱也有，咋就对妈这么抠呢？”
刘丽一下子恼了，拍着大腿嚷嚷起来：“你别以为我不想给！我这家里哪儿不需要花钱？娃上学，房贷要还，我咋就不能缓一缓？再说了，我家条件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凭啥让我全拿出来？”
这话一出，围观的村民们议论纷纷起来，有人摇头叹气，有人直接说：“丽丽，这时候还扯这些，难听了啊。”
我也懒得跟她争辩，只甩下一句：“行，你觉得凭啥是吧，那你也别跟外面乱说了。妈的医药费我们兄弟管，回头欠的钱也不用你操心了。至于孝顺，谁是真心，谁是作秀，大家心里清楚！”
说完，我拉着小伟就走。后面刘丽还在叫嚷，但我一句都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