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8月14日晚,金门擎天峰。国民党金门守军司令部。

司令官胡琏身着笔挺的中将制服,反剪着双手,临窗而立。海峡临战的形势使得他既紧张又兴奋,还掺和着几分沾沾自喜。他微笑地眺望着眼前风平浪静的海面,又眺望了一番海平面后面那长长的无边无际的海岸线,心中忽地掠过了一丝恐惧。

似乎是为了证实他的恐惧,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几乎将他吓一跳。

他返身走向办公桌,抓起了话筒。

电话是驻守小金门的陆军第九师师长黄煌轩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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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座(老部属对他的称谓),二十六团的弟兄有厌战情绪!下面在纷纷议论,说反攻大陆是虚张声势,让他们当炮灰倒是真情实事。军座,军心不稳呀!不少弟兄成天酗酒……”

胡琏拿着电话,气得胸腔冒火。在临战的关键时刻,在战斗的最前沿阵地,竟然发生军心动荡的问题,这怎能不使他恼火呢。他没等对方报告完毕,就破口大骂:“你是吃米饭的,还是吃大便的?”胡琏用如此粗鲁的语言责骂跟随他20多年的部属加老乡,这还是第一次。

一、金门每平方公里平均布兵数达700多人,实为古今中外军事史所罕见

金门,福建省最小的一个县,台湾的北大门,陆地面积只有120多平方公里,仅是福建省的千分之一。蒋介石发布“特别戒备状态”令之后,为加强金门的防御力量,虚张反攻大陆的声势,在原驻军的基础上,又从台湾增调了2个步兵师、2个战车营、100门高射炮和5艘舰艇,致使金门这个弹丸之地竟陈兵6个步兵师、2个战车营、有105毫米口径以上火炮308门,40毫米以上高射炮146门,轻型战车和自行火炮106辆,共计兵力88500多人,每平方公里平均布兵数达700多人,实为古今中外军事史所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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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么个大兵营,胡琏是满意的。他在顶头上司陆军总司令官彭孟缉面前拍着胸脯说:“金门固若金汤,坚不可摧。”在国防部长俞大维面前他也曾沾沾自喜地吹嘘:“金门是反共复国的坚固的基地”。然而,他没有料到,就在自己踌躇满志,准备再度在金门一显身手的时候,居然传来前沿阵地军心不稳的报告,这使他气恨之余,不免一阵慌乱。放下话筒以后,他在原地征征地立了许久,这才慢慢地转过身来。

“平庸!无能!”他在心里咒骂着第九师师长黄煌轩,倏地,一个念头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扯掉他!”

谁来接替黄煜轩呢?军情紧急,到哪里去寻这么个“廖先锋?”胡琏陷入了探深的思索。他搜肠刮肚想了许久,想到了一位团级军官,那个精明干练的第九师二十七团团长郝柏村。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赵家骧副司令官走了进来。

“骧兄,我正要找你呢。”胡琏笑着说。

“伯公(胡琏字伯玉),有何指教?”赵家骧边说边坐到胡琏斜对面的沙发上。

“二十六团的问题不能小看,一旦与共军开战,那里很可能是个缺口。如果那里决了口,金门就危在旦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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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骧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想挑一名骑将去替换九师师长。”

“伯公,你说什么?”赵家骧吃惊地叫了起来,“战事在即,阵前易将,实犯兵家之大忌也!请伯公三思而后行。”

“不,不!”胡琏坚定地摆了摆手。“在这节骨眼上,只有阵前易将,才能调动士气,稳定军心。”

8月17日,郝柏村走马上任,出任第九师师长。8月18 日,郝柏村召集连以上军官大会,发布了他上任后的第1号命令:全师官兵发誓效忠党国,并在每人的左手臂上刺上“反共抗俄”4个字。

8月22日,郝柏村向胡琏电话报告战备情况宣称:九师是“攻似利箭,守如金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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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炮击金门的序幕:夺取制空权

8月7日,福建前线,漳州机场。

机场上空天气阴沉,乌云翻滚。机场停机坪上,16架银色的人民空军战鹰肩并肩地一字儿排开在不足百米长的起飞线上。指挥塔台左侧的战斗值班室里,全副武装的飞行人员从早至晚寸步不离——这种严阵以待已持续了整整l0天。

10时37分,警报骤响,机组进入一级战斗状态。

飞行员涌出战斗值班室,冲向飞机,跨进座舱。保障起飞的各类特种车辆嘶鸣着驰向飞机,仅短短几分钟,一切准备就绪。

台北,国民党空军指挥所。

空军总司令官陈嘉尚端坐在写字台前,他的左边放着乌龙茶,右边放着“三五”烟,对面则是一块飞行实况显示的大屏幕。他脸色阴沉,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鹰花般的双眼紧盯着屏幕上缓慢蠕动着的“鸡爪”——他的王牌空中机群。此时此刻,尽管他有着十足的自信,却仍然忘不了7月29日的那一次惨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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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也是这么个乌云翻滚的阴天,云高不足300米。副司令官徐焕升亲自指挥4架RF-84飞机超低空偷袭粤东。刚飞入南澳岛上空,就遭到人民解放军空军的拦截。经过一番激战之后,机群中2架飞机被击落,1架被击伤,以3比0失利。这一战局,像一个闷雷在陈嘉尚头顶炸响。

9年来,陈嘉尚依仗着先进的美式装备——那些号称“银空猎犬”的飞机,肆无忌惮地进犯大陆,近及浙赣闽粤,远至云贵川青,然而,他做梦也不会料到才长出两只嫩翅膀的中共空军,竟像一支长空利箭,在7月29日的首次空战中将他的“银空猎犬”打得焦头烂额,落荒而逃。

沉痛的惨败把他震醒了,也震怒了。他不惜用乌纱帽作赌注,在他的老上级总参谋长王叔铭(前空军总司令官)面前发誓:不击败中共空军,愿军法论处!今天,他打出了王牌,由第五联队上校副联队长汪梦泉亲率8架F-86歼击机,掩护2架RF-84侦察机,对晋江、惠安机场及厦门沿海一线进行强行侦察,与中共空军决一雌雄。

10架飞机组成的机群,像个鸡爪似地贴着云层,贼头贼脑地窜向大陆。

10时46分,福建漳州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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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绿色信号弹腾空而起。8架银光闪烁的战鹰带着雷鸣般的马达声利箭般地冲向蓝天,去迎战强敌,夺取制空权。

长期以来,福建沿海的制空权一直在国民党的空军手中。福州、厦门虽然解放了近9年,但由于没有制空权,仍处在国民党空军的袭击圈内,常遭空袭轰炸。

没有制空权,就不可能取得炮击金门的胜利。

8架银鹰升空9分钟后,塔台指挥员通报了敌机动态:8架F-86歼击机和2架RF-84侦察机已潜入厦门围头湾上空。

年仅21岁的人民空军飞行员岳崇新首战敌机领队汪梦泉。他上下翻腾,左右开弓,仅空战5分钟,就打得汪梦泉“屁股”冒烟。其他敌机见势不妙,只好狼狈逃窜。年轻的人民空军从7月29日至8月7日的短短10天内两战两捷,使群情激愤。军威大振。

“王牌”失去了效应,使陈嘉尚更加坐卧不安。如果不挽回败局,他无颜再见老上司王叔铭,更难以向蒋介石交账。8月13日,他再一次亲自指挥14架F-86飞机偷袭福州;刚进入闽江口上空,就遭到人民空军的迎头痛击,实战10分钟,2架飞机被击伤。陈嘉尚气急败坏,拍着桌子在电话里破口大骂他的第五联队长。他不相信自己训练有素的空军会一败涂地,不相信劣势装备的中共空军竟是天兵神将。他急调16名“精英”飞行员,组成空中敢死队,于8月14日再次偷袭福州。他压根儿没有料到中共空军仅出动了8架米格-17型歼击机,以1比2的劣势,将他的“敢死队”打得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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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空军连续四战四捷,以击落国民党空军飞机4架、击伤5架的辉煌战果,一举斩断了国民党空军“银空猎犬”的翅膀,在福建前线站稳了脚根,夺回了被国民党空军长期霸占的制空权,揭开了大规模炮击金门的序幕。

万炮轰金门。蒋介石对儿子说:“建丰,炮弹是不长眼睛的,你难道愿白发未垂,青丝先落吗?”

三、1958年8月23日17时30分,是震惊台湾当局、震惊美国统治集团、震惊全世界的时刻!

毛主席终于下达了“只按预定方案向金门炮击”的命令。这命令越过千山万水,从渤海湾海滨上,挟着咸腥的海风,像狂涛巨浪排空而来,在福建前线指挥所轰响,在所有炮兵阵地上轰响,在每个官兵的心灵上轰响。

万炮齐发。85分钟的急袭,3万余发炮弹带着死亡的哨音,从不同方位撕裂着空气,倾泻在弹丸之地的金门岛上,沉雷滚滚,烟尘升腾,爆炸的气浪相互冲撞,搅成红、蓝、黄、灰的漩涡,与夕照的霞光滚在一起,犹如千万火蛇飞舞,无数礼花喷发。然后,化成立体的战云,升浮在海峡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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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片、砂石、断枝、残叶腾空四溅,猝不及防的国民党官兵抱头鼠窜,鬼哭狼嚎,乱作一团。国民党中将副司令官赵家骧曾是东北“剿总”60万大军赫赫有名的参谋长,此刻在鹤山阵地命归黄泉;中将副司令官吉星文在旧城阵地也一命呜呼了;司令官胡琏和美国总顾间刚走出地下指挥所,炮声一响,立即缩了回去,才算免于一难。

晚霞如血。在燃烧的烈焰中,越来越浓的硝烟织成了战神黑色的斗篷,在金门岛上来回拂掠。胡琏颓丧地坐在地下指挥所的太师椅里,猛吸着烟。他压根儿没想到中共会先发制人,而且一发动攻击便使他的“固若金汤”的防线全面崩溃。他一筹莫展地看了看美国顾问,只见对方如无头苍蝇似地在地下室里乱窜,口中不时发出声声叹息。

胡琏的损失是惨重的;苦心经营了9年的工事几乎土崩瓦解,上百门火炮和数十辆战车陷于瘫痪,几千名官兵命归西天。尤其是两名副司令官被击毙,使他悲痛欲绝。

次日清晨,胡琏还来不及洗一把脸。喝一口“人头马”,压一压昨日之惊,料罗湾舰船锚地又滚起了闷雷。人民海军岸炮部队再次奉命炮击国民党海军舰艇。停泊在料罗湾的“台生”号、“中海”号等10余艘舰艇见势不好,仓皇外逃,人民海军6艘鱼雷快艇从围头湾火速出击,成倒八字形穷追不舍,在距敌舰1链时,“台生”号、“中海”号慌忙开炮。但这时人民海军的鱼雷已“噢哩”地冲向敌舰,轰!轰!轰!几声巨响,“台生”号随着升腾的硝烟沉入海底,“中海”号带着黑色的“大斗笠”狼狈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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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当头一棍,打得胡琏连气也透不过来了犷他突然想起了以前大陈岛、一江山岛的失守,一片片不祥之云在他的眼前乱舞。无可奈何之中,他只得沮丧地向“总参谋部”告急,向“国防部”告急,向蒋介石总统府参军处告急。

蒋介石踏着翠绿的地毯,在台北近郊士林官邸的客厅里踱着急步。金门的告急使他神色黯然,烦躁不安。尽管他猜不透中共此次军事行动的真实意图,但岌岌可危的金门现状,如何不使他忧心如焚?

自从朝鲜停战,美国败于中共之手后,他说知道寄希望于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去收复大陆的美梦是绝对做不成了。中共9年来建设成果显赫,更是他不能忽视的现实。幸好有同美国的《共同防御条约》,那么,这个条约应该在金门炮战中发挥何等作用?毛主席他敢不考虑这个条约的存在吗?

想到这里,蒋介石的心似乎安定了一些,“8·23”炮击带来的压力似乎减轻了一些。然而,若中共真的打算攻占金门呢?毛主席这位老对手可是什么事情都敢干的!出兵朝鲜不说,当年横渡长江不就一举使自己“划江而治”的设想毁于一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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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蒋介石弹思竭虑谋划万全之策的时候,蒋经国心急火燎地前来渴见父亲。身为台湾安全会议副秘书长,对金门危在旦夕他感到责无旁贷。

“我想去金门亲自督阵,以稳定军心!”

“什么?”蒋介石瞪大了双眼,似乎不认识似地盯着儿子,良久,他一字一顿地说:“面前的(意指“目前的”),金门,是万万不可以去的!”

蒋经国没有吭声,只咬了咬腮帮。他那线条分明的脸上立即腾起几道腮棱。

熟知儿子秉性的蒋介石轻叹了一声,然后改用关切的语气说道:“建丰(蒋经国的乳名),炮弹是不长眼睛的,你难道愿白发未垂,青丝先落吗?”

蒋经国心里一抖,默默地注视着容颜苍老的父亲,心中陡然升起了一阵阵的凄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