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10月,彭德怀又一次回到延安参加中共六届六中全会,12月赶到了西安,住在七贤庄八路军办事处。他是为参加蒋介石将要在西安召开的西北和华北将领会议,并且要和蒋介石面谈河北问题。
一、彭德怀面谈蒋介石
5月间,蒋介石任命鹿钟麟为河北省政府主席兼河北保安司令。鹿钟麟原是西北军冯玉祥的部下,同我党有过合作关系,属中间派人士。蒋介石选择这样一个政治面目的人到河北主政,是因为我党能够接受,同时也有他的打算。如果鹿钟麟把我党、八路军挤出河北,他可以坐收渔利;如果鹿钟麟同我党发生矛盾,他就可以说我党容不得中间人士。与此同时,他还把戴笠收罗的张荫梧安插为省政府委员,民军总司令,这个河北博野一带反动势力的头子,是个积极反共者。
鹿钟麟是取道山西上任的。为请八路军护送他通过日军封锁线,专门到八路军总部去拜访。八路军总部开了欢迎会。朱德、左权、刘伯承出面接见后,彭德怀与他进行了会谈。双方议定,冀中、冀南两个行政公署及所属县的人选暂照八路军的安排不变。
可是鹿钟麟到冀南的南宫县后,召开第一次省府委员会议,中共党员,省府委员兼晋南行政公署主任杨秀峰请鹿钟麟对公署所辖20多县的抗日政权加以委任,张荫梧却说:“你杨秀峰是干什么的,谁命令你去冀南开展政权?”杨秀峰反问:“没有这些政权,今天你能到这里来开会吗?原来国民党的政权都跑了,我们能丢掉这些地方不管吗?”
鹿钟麟却不顾他与彭德怀的商定,要撤销冀南公署,将所属的20余县作为河北省府属地,由国民党和共产党各辖一半。杨秀峰坚决反对,只同意划出南宫等三个县作为鹿的机关所在地。此后,鹿钟麟收编地方武装、国民党军残部、地主土匪武装,发布公告,撤去杨秀峰冀南行署主任的职务,向各县另行委派县长,张荫梧也向晋察冀边区的平山、行唐和阜平插手。
这时,朱德和彭德怀都在延安出席中共六届六中全会。会议期间,他们就致电冀南、冀中、豫北和鲁西北等地的领导人徐向前等,要他们动员群众,打败顽固分子的阴谋,并要一二九师立刻派部队进入河北南宫县城及近郊,派陈赓率两个团进抵鲁西南聊城,对顽固分子采取防御斗争原则……此次,彭德怀是带着毛主席的指示来见蒋介石的。
蒋介石是在他下榻的地方会见彭德怀的,王明、林伯渠也在场。在此之前,蒋介石己在陕西省武功开过了西北和华北师以上的将领会,因为会议的重要内容是防共,所以不让八路军和决死队的将领参加,蒋介石见到彭德怀等人时,表面上很客气,说汪精卫已经出走安南,公然投入日寇的怀抱,却根本不提将领会之事,只简单说了几件事,就要离开。当彭德怀要谈河北问题时,蒋介石说:“到重庆去详谈吧。”
这一次,蒋介石表面上很客气,实际行色匆匆,基本没有过多谈话便草草了事。
在奔往重庆的路上,彭德怀又想到年初在洛阳和武昌见到蒋介石的情景。
1月15日,彭德怀和朱德、林彪、贺龙、刘伯承等人乘火车到达洛阳,受到热情的接待。南京政府军事委员会副总参谋长白崇禧邀彭德怀同车,注视着这位当年率领红军在他和李宗仁统治下的地盘上强渡湘江的红军将领。就是在那次会议上,蒋介石发表训词,表示坚决抗战。会后单独会见朱德、彭德怀、林彪、贺龙、刘伯承,吃饭时邀请朱德、彭德怀同桌就餐,约彭德怀同车去武昌会谈。
蒋介石说:“我已决心与日军决战于徐州。徐州得失,关系中原全局,当待八路军努力配合。可否在青纱帐起时,派队袭击津浦线,进行声援?”
彭德怀立即说:“为了配合徐州会战,不等青纱帐起,即可派队前往。”
蒋介石看着彭德怀,想到在江西第二次剿共后,黄汉湘带着他的委任状去策反黄公略,是彭德怀、黄公略将其头送回;想到他悬赏提拿彭德怀的过去,关心地问“府上可好?如有难处,可请湖南省张治中主席关照。”
彭德怀先是沉默,后说:“承委座垂询,职家早承何键主席关照过。连祖上三代的坟都挖了。家弟二人,至今在外流浪。”
“不像话!不像话!”蒋介石连声说,一面一让人通知张治中关照,一面签了50000元递向彭德怀。
“德怀一家素以劳动为生。身为抗日军人,每月有八路军规定之津贴费足矣,其他分文不能领受。”彭德怀说,“八路军在前线浴血杀敌,现部队扩充。衣食不济,粮弹两缺,主要靠缴获维持。委座以抗战为重,希望给八路军按兵员实数发饷。”
蒋介石尴尬地笑笑。说“那是另外的事,这是个人赠副总司令的。”
彭德怀说着起立告辞:“德怀是共产党人,决无受财之理。”
这次蒋介石又约去重庆,该不会再来这一套吧?彭德怀脸上浮出一丝冷笑。
二、三天之后,彭德怀在重庆见到了蒋介石
蒋介石很冷淡,一见面就谈“一个政府、一个领袖、一个主义”,责怪说:“河北问题,我已知道了。你们擅自建立冀南、冀中公署,是破坏行政系统的。”
针对蒋介石的话,彭德怀说:“在河北破坏行政系统者,是万恶的日寇。日寇把华北拿去了,八路军以血肉之躯从日寇手中夺回,这是恢复了中华民族的行政系统,如果都按张荫梧等人那样去干,恐怕日寇又要来破坏行政系统了。”
蒋介石说:“不能因为日本人来了。你们的做法就是对的了。”
彭德怀说:“现在是抗战时期,一切都要看是否有利于抗战。冀南和冀中是八路军建立的抗日政权,鹿主席非要撤销,这样做是不利于抗战的。”
“鹿钟麟、张荫梧也是抗日的嘛,”蒋介石说。
“既然他们也是抗日的,”彭德怀质问,“为什么要进攻八路军建立的敌后抗日根据地呢?”
蒋介石故作惊讶:“有这样的事吗?”
彭德怀说:“当然有,从9月以来,冀中、冀南、豫北和鲁西北等地区,都有顽固分子的军事进攻。鹿钟麟为了扩大势力,滥编武装,连地痞流氓和反动会道门势力都成了他收编的对象。他手下的六七万人,就是这样聚集起来的。他们袭击八路军驻地,杀害抗日军民,有愈演愈烈之势,张荫梧更是专干这类坏事。”
“你们不是也在扩充实力吗?”蒋介石脸色阴沉地说。
“我们是在发动群众抗日。”彭德怀说,“一年来的战绩就是证明,平型关、雁门关、长生口、神头岭、响堂铺、长乐村等战斗,对日军的打击。是有目共睹的,鹿钟麟、张荫梧又干了什么呢?”
蒋介石脸上毫无表情,心里却在想,原来以为彭德怀只会打仗,其实也是很有头脑的。他知道不可能说服彭德怀,就想采用拖的办法,说:“好吧,我让天水行营主任程潜派人和你一起到冀南去解决吧。”
彭德怀也知道蒋介石不会改变态度,就说:“这样也好。但我还要告诉您一句,敌后战场对牵制日军向正面战场的进攻是十分重要的,河北问题解决的好坏,是直接关系到抗战的问题。”
“这个我是懂得的。”蒋介石说着站起了身。
彭德怀离开重庆后,将情况去电报向毛主席作了报告、向朱德当面进行了介绍,他等待着和鹿钟麟的谈判,同时也作着另一种准备。
三、蒋介石顶不住舆论压力,给彭总发来电报
这一天,彭德怀和朱德一起议论形势。他们常常是这样,像亲兄弟一样交谈,说日军,说友军,说自己、说战士,说群众,有时也说生活。
朱德突然问:“浦安修怎么还不来呀?在延安时不是说好了,咱们先走,她随后就动身的吗?”
浦安修是彭德怀的新婚妻子。
在出席中共六届六中全会期间,曾任过红三军团政委的中央组织部副部长李富春,邀请彭德怀出席他召开的从玉庆大后方和华北前线到延安开会的领导干部座谈会。会上,彭德怀与坐在旁边的组织部青年干部浦安修交谈,知道她原在北平师范大学念书,参加过一二·九运动,抗战爆发后到达延安。
“你在学校就参加了党吗?”彭德怀问。
“上中学时参加党的外围组织民族先锋队,上大学后入党,传递过文件指示。”浦安修腼腆地说。
听了浦安修的话,彭德怀望着她白哲秀美的脸庞,赞赏地点着头。
这些,被李富春看在眼里,接着就充当了他们之间的介绍人。
彭德怀向浦安修介绍了自己的经历,思想追求、性格脾气以及第一次婚姻的情况,过后还写了一封信。在李富春、滕代远的催促下,他们于1938年10月结了婚。三军团老政委滕代远拿出自己一个月的津贴费五元钱,让炊事班做了一大盆猪肉、买了一堆红枣、花生,聚餐祝贺。
六中全会结束后,彭德怀说:“我还要到西安去参加会不能和你一起走了。”
浦安修说:“我把工作交待了随后就去。”
“那里很苦咯。”彭德怀想到这些说。
“我不怕。”浦安修说。
“听说已经从延安出发了”彭德怀想到这些,说:“可能正在路上吧。”
“真应该让她和我们一起来的。”朱德说。
彭德怀说:“怎么可能呢。你一路要和国民党的要入会谈,我也要准备参加蒋介石那个没开的将领会议。再说,她交待工作也需要时间。”
朱德说:“一个女同志往前方来,路上肯定得吃不少苦咯。”
“会有人照顾她的。”彭德怀说,“要是连路上那点苦也受不了,来到这里也会呆不下去的。”
说话间,一个机要员走过来,将蒋介石发来的一封电报交给彭德怀。彭德怀接过电报,看过之后递给朱德。
朱德戴上花镜看起来。电报上写的是:“彭副总司令德怀兄:某日电悉,艰难战斗,至念贤劳!冀省为华北敌伪之心脏,吾人必须坚决把握,严重打击。所赖以维系人心,号召抗战者,端赖我军政长官同舟共济,密切合作,保待机动之优势。务盼兄速即前往,与瑞伯(鹿钟麟字)会谈,在精诚亲爱合作,共同杀敌,保全冀省原则之下,消除隔阂,解决误会,免为敌乘为要!中正。”
放下电报,摘下眼镜,朱德说:“我的这个同庚呀,总是爱玩这一手。”
彭德怀说:“他这是顶不住日军的进攻,也顶不住舆论的压力!”
“他也明白,抗战是大旗,谁搞摩擦都不得人心。”朱德说。
“我去找鹿钟麟谈。”彭德怀说:“总司令,我们是不是先和北方局同志研究一下,提出一个方案,再报中央批准,作为我去谈判的原则。”
“应该这样!”朱德说着开起玩笑,“当然还得你去,人家蒋委员长的电报是发给你的嘛。”
彭德怀气愤地说:“我要当面问问鹿钟麟,为什么他当初说过的,一到那里就变了。”
朱德含笑说:“人家也许有苦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