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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4日,古典文学研究学者、南开大学讲席教授叶嘉莹去世,享年100岁。作为一名备受尊敬的学者、教育家,百岁叶嘉莹执教近80年,她著作等身,其研究涵盖了古典诗词各个层面,构建起贯通古今、融汇中西的中国诗学批评体系;她提出、推广的词学理论,更深化了国人对古典诗词美学特质与文化内涵的理解;而她拳拳的爱国之心,无私奉献的品德风范更滋养后学,激励无数年轻人坚守、传承和发扬中国传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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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新报曾于2015年专访叶嘉莹,听先生讲述自己的诗词人生,在之后的多年间接连报道叶嘉莹先生的动向与近况,用文字记录了这位被誉为中国最后一位“穿裙子的士”的风骨,“诗词女儿”的风范

世界以痛吻她

她却报之以诗词

叶嘉莹,1924年出生于北京一个书香之家,是辅仁大学古典文学高才生、加拿大皇家学会唯一一位中国古典文学院士。如果不是因为抗战,叶嘉莹也有可能成为一名医生,可她最终选择了辅仁大学的国文系,志在做一名中华诗词文化的传承者。

新报记者首次专访叶嘉莹先生时,她以近九旬的年纪,刚刚在南开大学举行了主题为“《迦陵诗词稿》中的家国沧桑”的讲座。

与以往讲述古典诗词中的爱情、人物不同,叶嘉莹选择讲自己的诗词。先生站着讲完全程,台下座无虚席,连过道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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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1945年大学毕业开始教书,教了60多年,没有一年休息不教书。”叶嘉莹说,她都记不清自己到底上过多少课,而每一次课,场面几乎都是如此“火爆”。

叶嘉莹1924年出生在北京,当时正值军阀混战,直皖战争、直奉战争都给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叶嘉莹从小就目睹了哀鸿遍野的情景。

而她个人,人生中也经历过3次重大的打击和重创,充满悲苦:

第一次打击是1941年母亲逝世,父亲远在后方没有音信,她在沦陷区要照顾两个弟弟;

第二次打击是1949年丈夫在台湾被拘捕,次年她也被拘捕,独自带着出世不久的长女言言度过一段既无家又无业的日子;

第三次打击是1976年,结婚不满3年的长女与其丈夫外出时,不幸发生车祸,夫妻同时罹难。

叶嘉莹说:“我的一生都不是我的选择。”

她从来不会在经历苦难的时候和他人述说自己的磨难,从来不跟任何人述说自己生活中的愁苦,尤其是孩子们,她说,年轻人应该享受幸福,不要损害他们的欢乐之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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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叶嘉莹的大女儿和小女儿先后结婚,相继在加拿大的两个城市安定下来。叶嘉莹说,这是她一辈子当中最快乐的时光,她想,一切苦难都过去了,故乡可以回去了,两个女儿也成家立业,自己可以先乘了飞机去看大女儿,然后再去看小女儿,享受天伦之乐。

而这样的快乐仅仅维持了在飞机上的几个小时,刚到小女儿家时噩耗便传来,当年那个与她相依为命在患难中成长的大女儿,在外出旅游时出了车祸,与女婿同时罹难。仅仅离别了两三日,就天人永隔,如母亲去世一样,事出突然,女儿也未曾留下只言片语,让叶嘉莹寄托哀思的只有诗词。她一连写下十首《哭女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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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人生的痛楚,叶先生曾经和记者表达着自己的真实情感,而这些无不与诗词有关。

“我当时实在痛不欲生,但多年来我一直是支撑我家所有苦难的承担者,不得不强抑悲痛立即赶到多伦多去为他们料理丧事。回到温哥华之后,我把自己关在家里,避免接触一切友人。”叶嘉莹说, “也许我写的诗词或论文,你们觉得还有美的地方,可是那是我用多少忧愁和苦难织出来的。

从加拿大退休后,叶嘉莹在南开大学成立了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并捐出一半退休金设立了驼庵奖学金和永言学术基金。驼庵奖学金以老师的名号命名;永言学术基金并非外人猜测的取自“诗言志,歌永言”,而只是为了纪念大女婿永廷和大女儿言言。

再回首,往事纷纷如梦,纵然岁月消磨,仍历历如在眼前。虽然经历了很多苦难,而叶嘉莹却在困境中越发坚强。问到她何以如此,她总会微笑回答: “诗词的研究是支持我走过忧患的一种力量。我们学习古典诗词,最大的好处就是让心灵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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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诗“相依为命”

从未想过成为名家

“写诗时的感情,自然是悲痛的,但诗歌之为物确实奇妙,那就是诗歌的写作,也可以使悲痛的感情得到一种抒发和缓解。但整个心情仍然是悲苦而自哀的。”

在晚年来到南开大学,继续教育和诗词传播的工作。叶先生曾与记者回顾自己的来时路。

放下温哥华优越的生活,一次次地回到中国讲学乃至定居。她说:“我是放弃了很多,所以他们说我傻气,可是我觉得中国这么多好的东西,古人没有说明白的,我有了体会,应该负起一个责任来。古人说要立大志,我从来没有过大志,都是环境把我抛到哪里,我就在哪里落地生根。可生存时一定要好好地尽我的力量。人不可能走每一步都是自己的选择,但不管走到哪里,都能顶天立地地站住,守住你的道,就是你应该做的。”

她告诉记者,她这一生保留下来的最宝贵的两样东西,一个是顾随先生的笔记,另一个就是戴君仁先生的吟诵。“这些都是宇宙之中最为美好的东西,我一辈子没听人讲诗能讲得这么好,我把这些保留下来,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流播和承传。”

叶嘉莹说,她把之前的创作都视为“为己”的学问,不论是写诗词还是品评诗词,完全是即兴的,“得之于心”而后“笔之于手”。而在历尽了各种磨难之后,她开始理解顾先生所言的“舍小我投身于大我”的境界,转向了“为人”的学问。

此后,叶嘉莹开始写关于诗词研究的正式论文,能够为真正做诗歌批评、欣赏和研究的人所用,而不仅是带着个人“创作的情意”来写。叶先生说这是对于文化传承责任的醒觉。

诗词的意义是什么?

叶嘉莹声音平缓地说,从现实、功利的眼光来看,古典诗词没有什么实用价值,但它关系一个人的心灵、品格、人生情趣,是很重要的。“情动于中,然后形于言。”

“我不会说那些一套一套的、大家听起来很顺溜的话,我只说真实的话,不说虚假的话、门面的话。不是做学者要这样,而是做人就应该这样。”每次讲座,她都会一边动情吟诵古诗词,一边望着台下的莘莘学子说:“古诗词这么美好的一份珍宝,我多么希望你们能看见。”

记忆深刻的,是深冬时节记者来到南开大学叶嘉莹的家中拜访。占据客厅一面墙的书架上,罗列着她的著作和古典文献。对面墙壁上的《班昭图》,是画家范曾在她八十寿辰时绘赠给她的礼物。

落座后,叶嘉莹小声提醒“往前坐一点,不要碰到后面的植物”。她像是从唐宋风韵中走来,清癯淡雅,让人望而生敬。在她身上你会发现,岁月是美丽的,与年龄同在。(王虹)

有人说,

叶嘉莹站在那里,

就是一首活生生的诗。

她说,

我站着讲了一辈子,

我这样做,

一是对得起听众,

二是对得起中国诗歌。

整理 / 新报记者 王轶斐

编辑 / 王妍

审校 / 窦怀国

责校 / 张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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