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长河(国际问题学者)

尽管对于特朗普赢得大选,欧洲各国已经有心理预期,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饱受经济发展停滞与乌克兰危机困扰的欧洲各国领导人和官员们,还是有些“额头冒汗”。

特朗普重返白宫对欧洲意味着什么?目前各方面政策指向尚不清晰,但上一任特朗普政府给欧洲带来的“心理阴影”还历历在目。

二战后美欧关系历经70多年风雨,中间磕磕碰碰不少,但总体维护了基本原则。上一任特朗普政府上台后,美欧关系屡屡遭受“系统性重创”,相互尊重与基本互信遭遇滑坡。美国四处“退群”,更让美欧关系雪上加霜:美国先后退出气候变化《巴黎协定》、伊核问题全面协议,让欧洲多年的外交心血白费,不打招呼退出《中导条约》直接威胁欧洲安全,七国集团峰会几乎沦为美欧分裂的“车祸”现场……

那时,商人出身的特朗普执着于我行我素的单边主义,把交易思维引入外交领域,把“美国优先”挂在嘴上,欧洲盟友的种种关切自然难入其视野。从动辄称欧洲“占便宜”,到一言不合就打贸易牌,与欧洲“明算账”的心态一览无余。法国《世界报》曾指出,特朗普政府给欧盟带来“生存挑战”。时任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的一句感叹让世人铭记:“有这样的朋友,谁还需要敌人?”

在此背景下,眼下的欧洲对第二任期的特朗普政府的表现,显然会比较忐忑。毕竟,美国是欧洲的长期盟友,是战后欧洲安全的主要操盘手。

贸易将是大西洋两岸的主要战线之一。特朗普一再威胁要对进入美国的所有商品征收10%乃至更高的关税,盟友也不例外。前不久,美国共和党人就警告说,欧盟将为其对美国的持续贸易顺差付出“巨大代价”。高关税措施一旦实施,可能会对整个欧盟造成难以估量的破坏。欧盟是一个出口巨头,严重依赖全球贸易来推动经济增长,并弥补内部需求的不足。爱尔兰总理哈里斯认为,“我们需要意识到,跨大西洋贸易受到冲击的风险已经增加。这是一种事实,我们必须设法解决这些问题。”

安全问题将是大西洋两岸的另一个主要分歧。特朗普曾表示,他将调整对乌克兰的军事和财政援助。换言之,美国不打算“免费”为欧洲安全“买单”,白宫将重新调整对俄乌冲突的态度。众所周知,跨大西洋同盟关系是二战后西方阵营的基石。在这个体系里,美国为欧洲提供安全保护,欧洲依附于美国,专注一体化进程、发展经济及社会福利体系。但眼下,这一战略安全纽带还能维持多久、维持到何种程度,欧洲心里多少有些发毛。

欧洲的另一个尴尬是,与特朗普第一任期相比,眼下的欧洲缺乏强有力的领导人应对第二任期的特朗普政府。近年来,欧洲传统主流政党的支持率不断下降,而曾经的边缘极右翼政党在内的民粹主义和民族主义派别的上升势头迅猛。目前法德两国领导人都很难振臂一呼团结领导欧洲应对新变局。

德国总理朔尔茨最近解雇了自民党人担任的财政部长,从而使得执政联盟破裂,德国将提前于明年2月举行大选。法国总统马克龙在宣布今年提前举行选举的决定后,其权力就逐渐削弱。法国花了数月时间才组建起政府,马克龙的联盟并不稳定,需要竭力对抗极右翼和左翼来巩固权力。

当下的欧洲,“等等看”是普遍心态,毕竟特朗普还没正式进入白宫,对欧政策也没正式公布。不同政治派别的欧盟领导人一致认为,要让跨大西洋同盟关系挺过特朗普毫不妥协的“美国优先”思维的冲击,对话至关重要。特朗普生意人思维与欧盟对“基于规则的秩序”的坚定拥护背道而驰。卢森堡首相弗里登最近呼吁欧盟在不放弃原则的前提下发展对美“友好伙伴关系”,提出欧洲要保持温和态度,因为特朗普的外交议程仍悬而未决。

而寻求欧洲战略自主乃是另一个主流声音。日前,法国《回声报》网站发表对雅克·德洛尔研究所特别顾问塞巴斯蒂安·马亚尔的一篇访谈录,题为“特朗普的胜利可能会对欧洲人构成电击”。马亚尔提出,面对特朗普,欧盟27国必须表现出更大的团结,并在工业和技术领域“重新武装”自己。而这不过是重复几年前默克尔和马克龙强调的欧洲战略自主之论调。当时,马克龙呼吁建立一个“独立的欧洲”。时任德国总理默克尔则公开表示,欧洲不能再依赖美国了,欧洲必须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几年过去了,欧洲又面临新一个轮回,被迫寻求战略自主似乎是唯一出路。问题的关键是,知易行难。经济停滞、实力一再下降的欧洲,要想在军事与经济两个方向同时发力,压力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