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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耳山的记忆

◎王庆德

站在诸城的超然台上,遥遥地向南望去,就见那座山犹如一匹神骏,高起的“马头”上两峰耸峙,状如马耳,时而灿烂在阳光下,时而隐约在云雾里,似在谛听着天上人间的一切。这就是闻名遐迩的马耳山。

马耳山南依风景胜地五莲山,西接风光秀丽的九仙山,北与卧虎山相呼应,又有五老峰、大米山、小米山拱卫,齐长城自西而东,高低绵亘,横过山脊,立起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山上有峻峰,山中多奇石,山涧皆碧水。赤松、翠柏、枰柳、茶树,漫山遍野的刺槐,终年郁郁葱葱,还有金黄的连翘,胭脂般的山丹丹,多彩的野菊花……朔风起后,那晶莹的雾凇,又把山点缀得绚丽多姿。

山临黄海,云烟氤氲里生出了江北少见的野生兰。这兰,花大、色黄,散布在石隙、岩缝、草丛间,盛开时,清香阵阵,沁人心脾。花香自然多鸟语,“布谷、布谷”,那是布谷鸟在催人早播;“咕咕,咕咕,咕——”那是斑鸠在微雨里呼唤自己的伴侣。鹰伫立在悬崖上,喜鹊叫在山谷里,鸟鸣山幽,那阴晴变幻,四季更替,又添了几分魅力。

春末秋初,常有云绕在松朵峰、望海楼和“马耳”间,聚散无定,袅袅婷婷,那峰峰岭岭隐约在其中,这就是“马耳腰云”的奇特景观,也是来雨的兆头。“南睇双尖见马耳,石罅生云白如水。老农测候识阴晴,作日云生朝不起。”山里人盼雨,“马耳腰云”送来雨讯,还带来了“星期天”,早上就可以睡大觉了。

多姿多彩的马耳山让人向往,那神仙龙王也赶了过来。山下错落着龙王泉、龙子泉,倒像一对父子,马耳山就流传着许多龙王龙子的美丽传说。过泉,登百级台阶,筑有太公祠,供奉着太公姜尚,看样子,他正在那里思虑着封神的大事。祠一侧是钓鱼台,传说是姜太公垂钓的地方。台下一泓泉水,书法家沈鹏题的“神泉”二字刻在那里。姜太公垂钓渭水,这是世人皆知的,到马耳山来垂钓,大约是被封齐地,建都昌乐营丘以后的事吧。营丘距此百来里地,骑马坐车都是可以来的。

西山坳里的永隆寺始建于汉,相传刘秀曾在此避难,更名为影龙寺。乾隆下江南祭拜泰山之后,游幸马耳山,遭遇劫匪,躲进了这个寺院。皇帝是“真龙天子”,自有神灵护佑,一只蜘蛛迅速结网封住了寺门,劫匪误认为寺内无人,让乾隆躲过一劫,于是影龙寺又更名为隐龙寺了。

这些传说,增添了马耳山的神秘。回望历史,马耳山记忆中最为清晰的当是那些名人雅士的登临。

立在四面峭壁的松朵峰上,就望见了两只“马耳”间的仙人洞。这洞深不可测,云雾常出没其中。这是晋人葛洪隐居炼丹的地方。葛洪,号抱朴子,世代仕宦书香,虽在十几岁时家道中落,却颇爱读书,常伐薪砍柴,以资纸笔,“于众书乃无不谙诵精持”。然少有定志,决不出仕,先授伏波将军,后选为散骑常侍,皆固辞不就,而“委桑梓,适嵩岳”,到处搜求异书,以富所学。他入于儒,出于道,著述五百多卷,流传至今的有《抱朴子》和《肘后救卒方》等。这位喜欢优游闲养、善于炼丹祈寿的葛洪,看到这青山秀水、白云佳树的马耳山,自然是留了下来。他在那石案上读了书,到峭壁上啸了风,便在洞里炼起丹来。葛洪禀赋尪羸,身体多病,力不堪徒行,竟享年八十一岁,这山水风光的滋养是功不可没的。

唐代的萧颖士诗文俱佳,十九岁登进士第,累官集贤校理,人称“萧夫子”。他秉性耿直,不畏权贵,在史馆待制任上,因不满奸相李林甫,几次拒绝李的召见,而被外放河南。洪迈在《容斋随笔》中对萧的胆识风骨是大加赞扬的。这位萧夫子也是五岳寻仙不辞远,听说马耳山的风光诱人,一气跑到诸城,登上了马耳山。这一游,感慨万千,挥毫写下了《游马耳山》的著名长诗。诗中有云:

兹山表东服,远近瞻其名。合沓尽溟涨,浑浑连太清。

又见缭绕的云雾,清清的溪水,苍翠的松柏,挺拔的银杏,还有秋天的红枫叶,春天的桃花云,他描绘道:

流水出溪尽,覆萝摇风轻。高深变气候,俯仰暮天晴。入谷烟雨润,登崖云日明。乾坤正含养,种植总滋荣。草树皆秀色,雏麋乱新声。

寥寥数笔,把马耳山这神仙般的地方道了个明白。他想想朝里李林甫弄权,看看唐玄宗宠信安禄山,实在对做官也寒了心,再想想许由和葛洪的逍遥自在,便生出了隐逸之心。在诗的结尾处,他写道:

此地隐微径,何人得长生。宿心尚葛许,弥愿栖蓬瀛。

他赞赏葛洪和许由,有心想去仿效,但十分可惜,只是慨叹了一番,还是经不住诱惑,又回到了那忙碌而又复杂的官场,享年只有五十二岁。然而马耳山并没有忘记萧夫子,这首《游马耳山》的诗就刻在了山崖上。

在马耳山的记忆里,最让自己出彩的是苏东坡。宋熙宁七年(公元1074年)苏东坡自杭州调任密州(今诸城),他官做得正派洒脱,诗词文章也光耀千古。那时候交通不便,做官的应酬少,稍有闲暇就上超然台,大得空闲便登马耳山。在马耳山上,苏东坡过试剑石,上鹰踞崖,见绝壁摩天立地,就在石崖中攀援,在岩石上峭立,又越过山脊,到菩萨顶上去参禅。马耳山那挺拔的雄姿,倔强的气势,让他大开胸襟。他饮酒赋诗,引吭高歌,写下了许多瑰丽的篇章。在《江城子》一词中,开篇即道:

前瞻马耳九仙山,碧连天,晚云间。城上高台,真个是超然。

登上得意的超然台,苏东坡首先想到的、看到的就是马耳山,其《雪后书北台壁》二首,是在密州的杰作,引起了王安石的兴趣,王安石有《读眉山集次韵雪诗》五首,又《读眉山集爱其雪诗能用韵复次韵》一首,一和再和,这在苏诗中大约是仅有的,就在这首诗中,他形象地写道:

试扫北台看马耳,未随埋没有双尖。

他把飞雪盈尺、大雪封山时,双尖犹耸的马耳山比喻为才俊,赞誉了马耳山,也借诗言志,表达了自己的胸怀和抱负。

苏东坡离开密州十年后,在赴登州任时,路过密州,触景生情,即席赋《再过超然台赠太守霍翔》,诗中写道:

孤云落日在马耳,照耀金碧开烟鬟。

把一个清秋天高、淡云夕阳下五彩斑斓的马耳山展现了出来。苏东坡钟情于马耳山,马耳山更没有忘记苏东坡,立在鹰踞崖畔的东坡亭,不知重修了多少次,每一次重修,都是对苏东坡更深一层的怀念。

明清两代在马耳山的记忆里没有来过苏东坡这样的大文豪,但文人墨客却也不少,马耳山记住了明人刘敬和、清人宫去矜。

刘敬和的诗“地蟠万斛雩泉涌,云驾双尖马耳来”颂扬了马耳山的云和水,却明显低了苏东坡一格。而宫去矜游览马耳山、凭吊东坡亭后,不无感慨地吟道:

双尖马耳浑无恙,遥为坡公酹一杯。

钟灵毓秀的马耳山地灵人杰,让名人向往,也孕育了自己的俊秀,出生在马耳山下的臧克家就是杰出的一位。他把一生献给了诗的王国,成为当代著名诗人。他钟情于诗,也钟情于家乡,更钟情于马耳山。他写道:

五岳看山归来后,还是对门马耳亲。

这位漂泊奋斗了80多年的诗人、游子,在弥留之际,立下遗嘱,百年之后回归故里。2004年春,在激昂、雄浑的《黄河》协奏曲的旋律中,臧克家的骨灰撒在了马耳山上。诗人把自己投进了马耳山的怀抱,融在了马耳山的黄土里,马耳山也把诗人、把所有志同道合者永远地留在了记忆里。

来源:潍坊晚报

责任编辑:瓶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