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通体黑白相间，喜欢悄无声息地靠近，毒性剧烈。 它美丽的名字下，隐藏着巨大的危险。 2021年，中国科学院成都生物所丁利博士及其研究团队，公布一种有剧毒的新蛇种——“素贞环蛇”，该名字源于《白蛇传》中广为人知的神话人物白素贞。彼时，因以“素贞”为名，这个新物种迅速“破圈”，冲上微博热搜。 而今，2024年11月22日，丁利博士在其社交账号宣布了最新研究进展：“新王加冕，素贞环蛇正式荣登亚洲陆生毒蛇第一毒的宝座。”
▲丁利
研究
一次排毒能毒死十几名成年人
近日，丁利及其研究团队，在SCI期刊《毒素》（Toxins）发表题为《素贞环蛇Bungarus suzhenae和喜山环蛇B. bungaroides毒液的蛋白质组学分析：酶活性和毒性评估》（Proteomic Profiling of Venoms from Bungarus suzhenae and B.bungaroides:Enzymatic Activities and Toxicity Assessment）的论文。该研究结果显示，素贞环蛇为当前亚洲陆生毒蛇第一毒。
“本来银环蛇和信德环蛇在亚洲陆生毒蛇第一毒的‘争夺’上不分伯仲，但研究发现，素贞环蛇比他们都毒。”丁利告诉红星新闻记者。
▲素贞环蛇
据悉，自2021年公布素贞环蛇后，丁利于2023年重启对素贞环蛇的研究。在云南边境，其团队捕获了几条素贞环蛇并提取毒液。在实验过程中，丁利博士团队发现素贞环蛇对小白鼠的半数致死量是0.01μg/g左右。而此前的科研数据显示，银环蛇和信德环蛇对小白鼠的半数致死量是0.02μg至0.08μg/g。也就是说，素贞环蛇比银环蛇和信德环蛇毒两倍以上。
“按一个成年人60kg的体重计算，素贞环蛇一次性排出的毒素就可以毒死十几个成年人。”丁利介绍：“两个月前有个人被素贞环蛇咬伤，打了11支血清才抢救过来。”
为什么素贞环蛇这么毒？丁利解释说，素贞环蛇的毒液里，有几种成分显著地高于其他蛇毒。比如一个叫“LAAO”蛋白，其含量高于其他所有环蛇。还有个叫“SVMP”的成分，其含量在环蛇属中也名列前茅。“我们推测，素贞环蛇的超强毒性和这种两种成分关系比较大。”
另外丁利也强调，毒性最强并不等于危险性最大，毒性强的意思是在同等剂量下的情况下，其毒副作用更强。而有的毒蛇一次性排出的毒素更多，例如眼镜王蛇，虽然其毒性没有那么强，但危险性也非常高。
▲素贞环蛇
丁利表示，明确素贞环蛇的强烈毒性，其直接意义在于救人，提醒人们重视防范，以及被咬伤后如何救治。曾经，对于素贞环蛇毒性的认识，只有几个病例可以参考，而今有了科学、翔实的数据。另外，未来其毒素还有分子生物学上的研究意义，和药物研发的可能。
“物种分类是人类认知地球生命的基础，也是生物学大厦的基石，如果没人做这件事，大厦可能会‘倾覆’。”蛇类研究与人类密切相关，蛇毒毒理、蛇伤流行病学、蛇伤临床防治等学科也离不开它。“一个新物种的发现，也会为蛇伤流行病学和诊疗提供重要参考，意味着可能挽救更多人生命。”
闯祸
曾导致一名动物学家死亡
环蛇属的毒性，在毒蛇中是第一梯队的。早在2021年于云南盈江发现素贞环蛇时，丁利博士就意识到，素贞环蛇的毒性处在这个第一梯队的靠前位置，因为它曾闯下大祸。
丁利第一次注意到素贞环蛇，源于一次蛇伤的偶然事件。在2015年，两栖爬行动物爱好者兼学者侯勉先生在盈江野外调查时，误将一条“素贞环蛇”幼蛇认作双全白环蛇，“一激动就下手去抓，抓了就被咬了。”幸运的是，随行有一司机，将其送往邻近县上医院，历经70多个小时抢救才得以脱险。
后来侯勉回忆，被盈江的这种“银环蛇”咬伤后局部疼痛明显，并伴有伤口周围皮肤发黑，与被银环蛇咬伤局部无明显痛感、不红不肿等临床表现不同。由此，丁利开始注意到盈江的环蛇与银环蛇可能不是一个物种。
▲丁利和研究团队
类似的事件早有发生，并且有一段悲壮的故事。2001年9月11日早晨7点30分前，美国加州科学院两栖爬行动物学家Joseph Slowinski先生在缅甸野外考察中，不慎将手伸入到装有标记为白环蛇属“Dinodon”物种（无毒蛇）的采集袋，被一号黑白环的幼蛇咬伤。当日上午开始神经系统逐渐麻痹，呼吸出现困难，发音不清楚，需要依靠举手才能保持清醒。中午已经无法自主呼吸和说话，只能通过写字条进行表达，由考察队员接力进行人工呼吸维持生命。
第二天凌晨3点，Slowinski先生仅能通过动脚趾来进行表达。尽管最后进行了3小时的心肺复苏，但当时正处雨季，缅北丛林的通讯、交通天气条件都十分恶劣，医疗救援无法及时赶到，Slowinski先生最终在9月12日12：25心脏停止跳动。咬伤Slowinski先生的幼蛇，正是素贞环蛇。
回顾
其命名是方便更多人记住和认识
前后两件事相关联，丁利判断，这可能是一个独立的物种。
2016年，丁利在侯勉的引路下，前往一年前的事发地点，寻找素贞环蛇。一个闷热的夜晚，独自一人在盈江县城边驱车的丁利，在公路边意外发现一条素贞环蛇。
“它特别喜欢在暴雨前闷热的时候出来。”刚下车去捕捉，天就下起了暴雨，丁利小心翼翼地接近，一手提着蛇尾巴，一手去后备箱里找装袋。除了大雨，他还要时刻提防着手里的小蛇，淬满毒素的毒牙随时可能来上一口。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近20分钟，当把蛇顺利放进容器里时，他浑身已被大雨淋透。
这种环蛇在外部形态上与我国华东地区分布的银环蛇比较接近。经过团队对来自盈江的环蛇样本与近似物种进行广泛且详细的样本形态比较和分子系统发育研究，结果发现盈江的这些环蛇样本在外部形态、牙齿特征、半阴茎形态等方面与其他已知物种有明显区别，结合分子系统发育关系明确表明盈江的环蛇样本具有独立的演化地位，因此应当视为独立的物种。
▲丁利和研究团队
随后，为了各界及早认识到这种危险的剧毒蛇，丁利及其研究团队于2019年10月19日在四川南充召开的中国两栖爬行动物学会上，首次公开介绍了这一物种。
经过长期的研究，2021年，丁利及其研究团队在国际著名分类学期刊Zookeys上，发表对我国银环蛇物种进行厘定的文章，并描述了这种以前未被发现的剧毒蛇——素贞环蛇Bungarus suzhenae Chen, Shi, Vogel, Ding, Shi, 2021。
这是我国学者首次对环蛇属物种进行命名，其源于中国传统神话故事《白蛇传》中的人物白素贞，以方便更多人记住这个与人类关系密切的新种环蛇，同时也向世界传播中国文化。此外，素贞环蛇具有众多的白色横纹，是自然界中相对接近“白蛇”形象的物种。
死亡率高
建议蛇伤治疗机构普及呼吸机
根据目前的研究，已知素贞环蛇主要分布在我国云南西南部和缅甸北部克钦邦。“在当地这是一个常见的蛇种。”丁利说：“我们在盈江县城的公路边，随随便便就见到了好几条，包括在路上被汽车碾死的，所以我们推测它的种群量还是非常大的。”
素贞环蛇与人类的关系，算得上“密切”。因此，红星新闻记者着重采访了丁利如何防范和治疗。
红星新闻：如何辨认素贞环蛇？
丁利：非专业人士难以辨认，如果大家在野外碰到黑白相间或者深浅相间的环状的蛇，就把它看作毒蛇，远离它，不要去招惹它。
野外活动时，应当穿着长袖长裤等衣物，在通过可能隐藏毒蛇的草丛、石块堆、落叶堆等环境时，使用登山杖或者棍子敲击和检查后再通行。另外，还需要留意，毒蛇是生态系统中的一环，在生态系统中具有独特的价值；并且其毒液在医学研究上具有重要医学价值，人们遇到毒蛇应该在保护自己的前提下，给毒蛇也留下足够的生存空间，维护我们一起生活的地球。
▲素贞环蛇
红星新闻：被素贞环蛇咬伤后是什么症状？
丁利：人被金环蛇、银环蛇、印度环蛇等环蛇咬伤之后，通常不痛也不肿，人会在4到6小时后进入昏迷状态，甚至一天以后才昏迷。而被素贞环蛇咬伤后，人通常会感觉很痛，一般在一两小时后就会昏迷。
红星新闻：被素贞环蛇咬伤后如何救治？
丁利：必须尽快打抗蛇毒血清，尽快送至具备ICU病房的医院，通过气管插管来挽救生命。因为被素贞环蛇咬伤后，人会迅速进入昏迷和呼吸衰竭的状态。上述两个病例中，不难发现素贞环蛇具有强烈的神经毒性，而呼吸机是争取宝贵治疗时间的关键。
环蛇属毒性强，被咬伤后若未得到及时治疗，死亡率极高。银环蛇在我国南方还是造成蛇伤较多的蛇类之一。建议所有环蛇属物种分布区域内的蛇伤治疗机构普及呼吸机。这些区域包含了华东地区和华中地区的长江以南区域，全部华南地区，西南地区的贵州南部、云南西部及南部、西藏墨脱县。
红星新闻记者 王拓
编辑 欧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