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泽普的大地上,金色和绿色是最常见的色彩。在这些色彩的背后,每一滴叶河之水都在奔赴自己的使命。
记者 | 王仲昀
新民周刊第1306期封面
提到南疆,最先进入你脑海的颜色会是什么?是大漠孤烟的黄沙,还是帕米尔高原的雪白?倘若在秋天奔赴南疆,到达喀什,你会见到真正的“金秋”。
从喀什往南约200公里,有一处名为“泽普”的县城。春去秋来,金色和绿色,构成了这个南疆县城的底色。11月上旬,从泽普的远方俯瞰,会发现这里被胡杨和法桐染成颜色分明的画卷。
在一望无际的南疆之地,泽普县面积不算大。它是喀什地区面积最小的县,县域面积988平方公里。面积虽小,但它在南疆有其独到之处:全国有300余个5A级景区,以胡杨命名的只有两家,泽普县金湖杨国家森林公园就是其中之一。
泽普是金色的。每年10月初开始,随着胡杨从绿色变金色,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漫步在金湖杨国家森林公园的道路上,往前远眺,或抬头向上看,人们发现自己完全被灿烂金黄包围。秋天的金色胡杨,每一天都不重样,美得像童话世界,大自然的神奇在此让“金秋”得以具象化。
泽普也是绿色的。初来泽普的人会觉得,这里和其他南疆城市不同,这里的绿色分外多。在泽普县城的中心位置,更有南疆唯一的法桐生态公园。在夏天时,千亩梧桐在公园内绿荫环绕,不仅承担起“城市氧吧”的功能,也为南疆增添了一抹不一样的色彩。
金色与绿色,是泽普的底色。生活在此的人民,同样多姿多彩。泽普有“三宝”——苹果、核桃和红枣,鲜红而味美之余,如今也借助现代化农业,让当地人拥有了更多致富的可能性。夜幕降临,“叶河花月夜”不断丰富村民们的休闲生活,麦西来甫在篝火舞会上一次次上演。金色之下,绿润泽普,人民生活闪亮地过。
绿洲城邦
回顾泽普的历史,金色早已有迹可循。从地名上看,“泽普”的维吾尔语意为“漂着金子的河”。秋天的胡杨树倒映在河面上,就像金子漂流而过。
泽普位于喀喇昆仑山北麓、塔里木盆地西缘,属沙漠与雪域之间的绿洲地带。如今的泽普,北邻叶尔羌河,南接提孜那甫河,由两河冲积成扇,地势平坦,水源充沛。
叶尔羌河和提孜那甫河养育了河畔的泽普人民,也衍生出这里的文明。在今天,泽普县域位于叶尔羌河南端,与北面的喀什莎车县隔河相望。
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泽普和莎车的关联非常紧密。公元前318年,泽普为莎车国的一个大庄,地处当时的泽勒普善河南岸。汉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汉设西域都护,泽普随莎车受其管辖。
此后的数百年,随着政权变换,泽普亦曾归于田或龟兹。直到东汉元和二年(公元85年),班超发诸国,泽普重新归顺中央政府。
汉末至北魏,莎车并于疏勒。从隋唐开始,泽普大体上与莎车一道,不断处于动荡中,这片叶尔羌河流域发生的纷争仍然在持续。
清朝康熙年间,泽普附属于准噶尔部。清乾隆二十三年(公元1758年),泽普发生了一件大事:为平定大小和卓叛乱,乾隆以定边将军兆惠为统帅,率大军从伊犁进发在叶尔羌城外40公里的黑水河畔(今泽普县依玛乡古勒巴格村),成功击败叛军,谱写了维护祖国统一、民族团结的历史赞歌,史称“黑水营之战”。
在当下前往古勒巴格村,能见到一所教经堂。泽普县叶尔羌河民俗文化博物馆的讲解人员告诉我,其是喀什地区规模最大、历史最悠久的教经堂之一,据说是当年清政府为回馈泽普当地百姓所建。在它的门楼顶部,绘有道教太极图案,凸显特殊的历史文化价值。
泽普县叶尔羌河民俗文化博物馆。摄影/刘绮黎
清朝廷平定大小和卓后,在泽普建军台,设波斯坎驿,置六品喀孜伯克署事,辖于叶尔羌办事大臣。此后泽普先后归莎车府与叶城县管辖,直至民国10年(公元1921年),泽普县从叶城县析出,于11月10日正式建县。
新中国成立后,泽普县普选委会于1953年成立,通过首次选举,产生乡人民政府。2023年1月,泽普县获评全国民族团结进步示范县。
古河道,新印记
泽普与“叶尔羌”这个名字的羁绊,从“叶尔羌河民俗文化博物馆”这个场馆名称可见一斑。作为泽普人民的母亲河,叶尔羌河向世人诉说着关于这片土地的一切风土人情。想要了解泽普,理解泽普,叶尔羌河是绕不开的内容。
今年,我又一次到访泽普。这一次,时间选在了深秋的金色胡杨铺满泽普之前。见过泽普在他人旅游攻略里所谓“最美季节”之后,我试图看到不同时节更多面的泽普。
初秋,清晨,尚未日出,天空是一片拂晓前的银灰色。沿着喀和北路,我来到泽普县域最北端一个名叫托格拉克的村庄。在村庄道路上,还能见到昼伏夜出、正在跳跃的野兔。托格拉克村距离连接泽普与莎车的叶河大桥约2公里。从地图上看,叶尔羌河错落的河道流经大桥,穿过这片村庄的北部。
现代地图产生的想象,与现实相去甚远。地图显示,从托格拉克村223乡道路段往北,有一座小桥横跨叶河。当我来到这座桥,发现桥下没有预想中的河水,只有干涸的古河道。
走过这座桥,往叶尔羌河的深处走去,古河道的印记愈发清晰。随处可见的卵石,有些如鸡蛋一般光滑,是河水冲刷过的附赠品。行走于此,大地并非通常见到的村落田间的土黄色,而呈现出米白,或是淡灰色。脚踩在土地上,土质因河水干涸之后凝结变得更硬。那些地图上显示“蓝色”的水域,在这里统统都是白色、灰色的土地。
就在今年8月下旬,喀什市气象台曾发布暴雨橙色预警。当地人告诉我,8月底喀什下过一场大暴雨。原本暴雨和洪水在南疆的沙漠地带较为罕见,但是近两年情况似乎有变化。今年夏天,我国最大的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出现了洪水;而在2022年夏,塔里木河干流及其支流叶尔羌河等21条河流也发生了超警戒流量以上的洪水。那一年塔里木河干流的洪水过程历时80天,直到9月22日才结束。
所以当我9月初站在叶尔羌河边,在古河道干涸的印记之外,又看到那些河道拓宽的新鲜证据。靠近河流主干道的边缘,一些绿色植被集体躺倒。它们大多往东边倒下。泽普地势西南高而东北低,叶尔羌河正是自西往东流淌。
在最靠近叶尔羌河主干道的地带,有一条长长的河堤,上面长满了植被。如今,河堤出现了一个约5米宽的缺口。哪怕暴雨和洪水已经过去一周,这天清晨的叶尔羌河水依旧湍急,水流源源不断地从缺口涌进,流入这些新开拓的河道。水天一色,此时的叶尔羌河不是过往见到的熟悉的蓝色或碧绿色,而更接近天空的银灰色。
初秋清晨的叶尔羌河主河道。摄影/王仲昀
天空,大地,一片空旷。如果想要找寻有关时空的提示,河床上那些水位褪下之后留存的痕迹,成为一种深度的标尺。河水反复拍打着河岸。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声音。我站在原地,看不到其他任何人类的痕迹。
历史记载,叶尔羌河因为帕米尔高原送来的雪山融水,曾多次泛滥,甚至改道直冲。所谓冰川融水,孕育河流,雕琢绿洲,但也能化身洪水猛兽,冲毁家园。正如许倬云描写黄河所言,“黄河带给中国肥沃的土壤,也挟来一次又一次的洪患劫难。中国人歌于斯,哭于斯,聚国族于斯,也积聚了文化的创造力”。
随着叶河上游阿尔塔什大坝等水利工程的修建,大自然的野性逐渐被遮蔽。站在人迹罕至的叶尔羌河古河道边的那个清晨,我难得感受到一种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的平静。
华莱士·斯特格纳在《荒野之信》中写道,“我们需要荒野,是因为荒野会提醒我们,人类世界之外还存在一个世界。森林、平原、沙漠、山脉,这些景观能给人一种超越自身的宏大感。这种感觉在当今社会已几乎丧失”。
沙漠、法桐和水乡
在泽普旅游,关于当地最常见到的形容是“梧桐水乡”或是“胡杨水乡”。
之所以有“金凤泽普·胡杨水乡”的美称,是因为这里的胡杨和别处不一样。在新疆,胡杨是人们熟悉的意象。从喀什往东约300公里,与塔克拉玛干沙漠接壤的夏马勒林场和夏河林场,有着地球上最大的野生胡杨林。那里的胡杨与泽普不同,它们是沙漠胡杨,而在泽普金湖杨国家森林公园,遍布的是另一种胡杨——水乡胡杨。
金湖杨国家森林公园的雪景。
作为南疆首个5A级景区,金湖杨国家森林公园坐落在叶尔羌河冲积扇上缘,四面环水。景区总面积达4万亩,其中天然胡杨林面积超过3万亩。由于背靠巍巍昆仑山,古老的叶尔羌河从脚下流过,山、水、林、田、湖、草在此融为一体,向世人展示了塞外边疆独特的秀美。景区内的胡杨,因常年享受昆仑雪水的滋养,显得婀娜多姿,因此有“贵族胡杨”“水乡胡杨”的美誉。在南疆,“大漠孤烟”常有,“水乡胡杨”不常有。
今年再度抵达这片“水乡胡杨”,时值初秋,正是当地“围着火炉吃西瓜”的季节。中午时温度和盛夏相差无几,但早晨或夜晚行走在户外,离不开一件外套。彼时距离胡杨变成满目金黄还有一个月,胡杨大多还是嫩绿色。
这一次没有正好赶上胡杨一年中“最令人期待”的时刻,倒是令我有多余的闲暇细细观察这片“水乡胡杨”。得益于叶尔羌河水的滋养,胡杨林当中形成了许多天然的沟塘湖泊。泽普人民以水为依托,以胡杨为主调,充分尊重生态原貌,在保护中开发,建设以水相依的金杨湖、湖心岛等达十余处景点,让胡杨林变得愈发有“塞外江南”的韵味。
走在胡杨林中,沿着一条石子路,通往景区内的叶尔羌河支流。我脱鞋,弯下腰,缓慢踏入碧绿的河水。在河水中,我伸手触摸卵石。河水和石头如此冰凉,瞬间吸走了皮肤上的温度,凉意从脚底袭来,让人短暂地忘却此刻头顶正午时分的烈日。一年当中,叶尔羌河水的颜色也会随季节更替而变换。盛夏时冰雪融水奔涌而来,河水碧绿;到了深秋,这里的河又变成了宝石蓝。
今年秋天,金湖杨国家森林公园又有了新动向。一片激昂的鼓声中,泽普县第十五届金湖杨旅游文化季开幕活动在泽普县人民广场拉开帷幕。作为泽普文旅重点项目,在上海援疆泽普分指的助力下,金湖杨旅游文化季的系列活动更注重生态游、度假游,并通过一系列文创产品去传播泽普的“水乡胡杨”文化。
泽普这片大漠之中的“水乡”,源于金湖杨国家森林公园的“水乡胡杨”,也离不开县城内那片葱郁的法桐生态公园。
当叶子转变为金色时,演绎出泽普的深秋协奏曲。
初到泽普的人们,一定会惊讶于这座南疆县城街道两边那一排排法桐树。法桐树高大、粗壮、叶子阔,为这里描绘生命的色彩,更让人们常年日照强烈的生活多了一份清凉。
走进法桐生态公园的那个午后,我在公园入口处看到了城里的老人们聚集于此,在梧桐树下休憩。遮天蔽日的深绿色法桐,公园里的小桥流水,如果没有提醒,可能会忘记此刻正身处南疆的沙漠地带。
在公园门口,还有一座高耸入云亭亭玉立的“金凤凰”雕塑矗立,寓意是“栽得法桐树,引得金凤凰”。自古以来就有凤栖梧桐的说法。凤凰是百鸟之王,是吉祥如意的象征,而它的到来,代表着祥瑞。怀着这一美好愿望,泽普县于2009年辟用770亩地,在县城西南侧修建了迄今全国最大的以梧桐树为景观的县内公园。
法桐生态公园的“金凤凰”雕塑。摄影/刘绮黎
为什么泽普会有这么多法桐?据当地人介绍,在20世纪80年代,泽普县委县政府在进行城市规划时,把绿化放在了首位,首选主栽树木法桐,从内地引进树种,在城市主干道一字排开。自那时起,每一代泽普人民视法桐为“县树”。随着县城不断扩建,法桐栽种逐渐从县城延伸到公园绿地和田园农家,城中到处都种植了梧桐。法桐大道的林荫终成为泽普百姓的遮阳伞,绿色也成为这里最重要的底色。
法桐之外,为泽普奠定绿色肌底的还有泽普县域东端的叶尔羌河国家湿地公园。叶尔羌河国家湿地公园,毗邻泽普另一重要水源——提孜那甫河,是我国西部干旱区罕见的河滩芦苇沼泽湿地。
由于地处塔克拉玛干沙漠西缘,叶尔羌河国家湿地公园具有我国干旱荒漠区丰富的生物多样性和特有性,植物物种多达80余种。同时,这片湿地也是当地鸟类与野生动物重要的生存栖息地。湿地公园管理中心主任吐鲁莆告诉我,这里共有脊椎动物24目46科105种。仅鸟类中,就有国家一级保护动物2种,国家二级保护动物8种。
每年11月,正是大量候鸟在叶尔羌河国家湿地公园蹁跹翱翔、悠然嬉戏的黄金时间。生活在泽普的麦合苏丹,经常带孩子来这里绘画采风。在这里,孩子们能亲眼看见大自然斑斓的色彩宝库,一睹鸟类展翅飞翔的曼妙身姿。
叶尔羌河国家湿地公园群鸥翔集。
从先前人迹罕至的荒野,到如今满眼皆绿的“绿色水库”,改变源自于对湿地的倾力保护,也离不开每年的生态应急补水。吐鲁莆介绍,泽普县努力探索全年保护与季节性重点保护相结合的路径。每年夏天,湿地的管护员忙着引洪补水,而生态水来源于叶尔羌河上游的阿尔塔什水利枢纽。
行走在泽普的大地上,金色和绿色是最常见的色彩。在这些色彩的背后,每一滴叶河之水都在奔赴自己的使命。叶尔羌河孕育着“水乡胡杨”,灌溉人民生产生活的土壤,也为叶尔羌河国家湿地公园无以数计的水鸟提供了水源。金灿灿的胡杨树下,碧绿的叶尔羌河滋润了泽普这片沙漠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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