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乡愁》之175
“拜年”系列之二
“水流千遭归大海,解铃还须系铃人。对联写错了,我不找他找谁?”
对于对联横批掉了一个字这件事,大爷是八百年也扭不过弯来了,硬是到那位大爷爷家里嚷了一顿。
“前生为何生?今世为何世?”
大爷到大爷爷家里的时候,大爷爷正一本正经地叨念着。
换作往常,大爷在大爷爷念叨时,是断不敢惊动他的。
但今天情况特殊,大爷爷也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老人家的吟诵。
还去拉他的袖子,扯着他一起去看那副逗人笑的对联。
大爷爷是一辈子的老学究了,脾气也很玍古,走到哪里都有人敬着,哪里吃过这气啊!
虽然他的口头禅是:“钓鱼的最高境界,是愿者上钩。”
他翻白眼斜乜着大爷,心里嘀咕着:“你愿者上钩,请我去写对联,现在还写出毛病来了。”
老人家对自己的学问,那是相当地有把握,绝不相信自己的对联还能写出毛病来!
当时,也就拄着小拐棍,赌气跟着去了。
路上,还发狠说:“小子,俺倒是和恁说啊,恁要是冤枉了俺,老子一顿拐棍子抽死恁。”
大爷也硬气地说:“祖宗哎,要是俺冤枉了恁,随便恁抽就是。”
等到了大爷门口,大爷爷抬头看了横批,自己也乐了。
不停地用小拐棍顿着地,另一只手拍着自己的光头,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大爷急赤白咧地说:“恁还笑,恁是欺负俺不识字,成心来出俺的笑话,是不?”
大爷爷半天才直起腰来,抹着笑出的眼泪说:“俺的娘哎,老叔叔不是成心写错。那天是喝点酒,请俺写对联的人多,一时疏忽了。”
大爷不依不饶,说:“恁喝了酒,咋不出别人家的笑话,偏偏出俺家的笑话。”
“跟你爹拜把子——你算老几?”
那位大爷爷腰一挺,挥舞着小拐棍,硬气地说:“怎么着,玍子,还敢跟恁老叔耍二五眼啊!恁爹在的时候,都得敬俺三分,从来不敢跟俺犯浑。跟老子耍横,恁是‘跗面水(方言:脚面水)——平趟’!”
听见有学问的大爷爷,嘴吧吧地一套套的,小拐棍也挥舞起来了,大爷顿时苶了,连忙递烟,说:“叔啊,俺哪敢跟恁老人家耍横。求求恁再写个横批换上吧,要不这一年里,俺都得遭人家笑话。”
“俺倒是要看看恁,‘老鼠尾巴长疖子——有多大能(脓)水’?”
其实,大爷心里最怕的,就是大爷爷拿出那句怼人的绝招:“我祖上当宰相的时候,你爷爷还在山上当猴呢……”
那句怼人的话,已经成了大爷爷的“护身符”和“免死金牌”。
哪怕他自己做错了,只要这样蛮横地亮出这句“底牌”;一帮乡下人,无不被怼得无言以对。
且不论大爷爷的祖上,有没有做过宰相;单只后半句话,就让很多人气短了。
“莫论祖上是不是猴子,单只现在的生活,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已是愧对做猴子的祖先了……”
其实,这时候大爷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就心虚,显得没底气了。
大爷爷本来气哼哼地,看大爷“软柿子”了,不禁又乐了:“大侄子啊,正月十五贴门神——晚
了半月了’。你大正月里写横批,成心丢俺老人家的人啊!”
一听这话,大爷又不干了,一把将递给大爷爷的那支烟夺过去,说:“咱别弄这些虚头巴脑的!恁怕丢人,俺就不怕丢人了。”
倒是大爷爷摸了下光头,笑着商量说:“小子,这样吧。这副横批这样挂着,确实不雅,咱爷俩都丢人。俺给恁出个主意,恁将横批撕去后面一半,大家就不会注意了。有人问起来,就说是小孩子捣蛋撕的。到明年呢,老子不用恁买红纸了,管保给恁写几副好对联。这事绝不二乎,到时候恁到俺家里来拿对联就是了,这样算是对消了吧。”
到了这个份上,大爷也没办法了,想着也只好这样了。
就踮着脚尖,将那副逗人乐的横批撕下去。
但是,大爷做事是很认真的人,贴对联时刷了很多浆糊,对联贴得很牢,撕都撕不下去。
后来,还是大爷爷给他看着人,大爷抓紧回去拿来锅铲子,使劲在横批后面刮了一阵子,才算是将红纸刮下去了。
还别说,这招还挺好用。
以后,即便专门来“瞻仰”这副对联横批的人,看到横批只剩下一半,也只好扫兴而归。
再到了年底时,大娘提醒大爷:“老将,恁不去大叔家拿对联去了,他老人家可是答应过恁的。”
大爷一撇嘴,说:“俺还敢相信那个老家伙啊!他要是再给俺写个‘助人哭’什么的;或者,再写几个更不对味的字,俺就一辈子甭想抬头了。得了,俺还是花五分钱买张红纸,找别人去写吧。”